坐下后,陆正羲望着面前一铺池花,再回头与尹望舒视线相汇,眼里好似容有潋滟清波,温澈平和,如同他嘴里说出的话,一贯让她舒畅。
“外界皆道天下盛景半数要归盛云,来时路上有幸窥得一二,到宫中方知自己见识浅薄,实乃宝地。”
尹望舒笑笑,回道:“羲哥哥过誉了,各地皆有各自特色,上次在晨栖我便觉得那日的梅景煞是好看,那日所见我至今还难以忘怀。”
碧荷遇风而动,金鲤停留荫蔽下宛若静止,而后惊动,伴随着身上鳞片忽闪,熠熠生辉。
她手中的檀香扇每每所摇,皆伴有清雅幽香,扇骨刻花精美细巧,雕镂的兰草平添趣意,却暑之功效于当下最适。可暑气易消,心愁难散,这次大会从一开始的满怀憧憬,到被现实一盆冷水自头顶浇盖,磨去她太多心喜。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于当下如遥遥相望,不可触及。林星想必时时刻刻在担忧疫病,无不想早些回去,之后如何只凭自力,其他人都有心无力。种种忧思涌出,全都化作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神采也淡了些许。
他向来眼尖心细,往往不用尹望舒多说什么便能猜到其心中大致所想,于是婉言安慰,听他这么一说尹望舒心里确实好受了点。
陆正羲道:“安阳的事你不必太过忧虑,常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众志成城定能抵过灾病。”
说到底现在最需要慰藉的应当是谢林星才是,尹望舒聊起他的近状,忧心忡忡,陆正羲自然明白,表示自己会找时间同他宽聊,让她不必多心。
陆正羲走后,身侧的女孩忍不住赞叹他善解人意,尹望舒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也的确轻松了些。
日头逐渐盛烈,小扇轻风已是难抵暑气,再加上身上的衣物有些厚重,燥热难耐,只好先回房。步过走廊,三人沿石板路又走了一段,快到外院时发现前面站有不少人。程嬷嬷身后跟着小厮女侍,正同人交谈,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至于她对面的人,看身形衣着应该是赵景回。
不管他是迷了路还是有事要找自己,尹望舒都决定赶紧过去问问情况。
“我随父亲自金羽而来,眼下有要事要找你们小姐详谈,这也不可吗?”赵景回少见出现愠色,话里莫名有股压迫感。
女人仍旧不做退让,那双少有情感的眼眸露出磐石一般的坚定,微昂着头,视线往低处扫,说道:“这里是我们家小姐居处,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涉足,更何况男子。公子若有事还请容我进去禀告,你只需在此处静等就好。”
赵景回似乎咬牙似的接着问要等多久,得到回复后脸色更差了。
那张充满不耐且铁青色的脸别过去,看见向他走来的尹望舒,半晌的阴晴变化后,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
女人朝她行礼,尹望舒亦向她点头,马上就问起了刚刚发生的事。原来是赵景回有事要找他,经人指路后找到了这里,碰巧遇见嬷嬷,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让他进,才有了刚刚的场面。
从他进宫就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这时候突然要找自己,想必一定是大事了,尹望舒将人邀至他处,坐下细谈。
坐下后,赵景回直入主题,道:“十多年前盛云曾出现大规模瘟疫,我想知道有关那场疫情的具体疫况。”
尹望舒心弦一紧,静默须臾,道:“此事应当有记录,若要了解详情需得去问过父亲,得到准允才可进陈录阁查找籍册。我请示父亲后可同你一起去陈录阁,我对那里熟悉,找东西也快一些。”
他没有表露出意料之中的放心,突然冷不丁问道:“你届时会和我们一同去往安阳吗?”
尹望舒闻言一怔,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那没事了。”
之后赵景回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全盘托出,据谢林星所说病源乃是五位结伴商贾,他们自金羽贸易而归,路上曾被魔族劫持,一行人在他们为争夺人头而激战之时趁乱逃出,中间被魔敌发现,十一人只逃出五人。
“他们被困洞窟整整两日一夜,期间曾被恶意涂抹虫尸于脸上,后来回到安阳四五天脸上突然长满恶疮,两天时间就蔓延至全身,不过十日就此暴毙,乡邻十有五六全被感染,并且还在扩散,医师们将医书翻了个遍也没有查到有关此病的记载。这不足为怪,毕竟是魔族所为,没有记录很正常,只是听闻盛云当年的瘟疫同样发于蹊跷,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该放弃。”
赵景回沉吟道:“此事实在蹊跷,既然已经将人劫持,为何要多此一举抹上腐尸,又为何如此碰巧让五人给逃了出去,细细想来这背后多半是早有预谋……”接着,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她既不通药理,又不懂疫病,去安阳未必能帮上忙,他们三人也能尽力把事情做好。
“三人?”尹望舒微微睁大眼:还一个是谁?
赵景回疑惑反问:“正羲已取得准许,将与我们一道,他难道没跟你提起吗?我原以为你应该知晓的。”
他刚刚还跟自己在水莲榭话谈,要去安阳的事半点也未提及。回想他安慰自己的话来,终于后知后觉发现端倪。他让自己宽心,原来是已经准备出发安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