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媅重新跑回宴席上,听见了人声沸鼎的喧哗声,她那一身的鸡皮疙瘩才渐渐平复下去。
她站在外面,等到因为跑步而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她才踏入其中。
沈雅媅在宴席上扫视一圈,找到了江延年,直冲他而去,笑着说:“看来阁主是千杯不醉的人物,饮了这许多酒,竟然丝毫不见醉意。”
江延年笑而不语,拉开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沈雅媅见他不答,又寒暄了几句,然后问:“阁主来找我做生意,怎的现在却是并不上心的样子?”
江延年打开折扇,微微煽动,发丝飞扬,他说:“此一时彼一时,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如今你求着我做生意,那自然与方才不一样。”
他怎么知道?
沈雅媅忍住疑惑,镇定地说:“此话怎讲啊?临安县想与我做生意的可不只有阁主一人。”
江延年勾唇笑道:“所以我才说此一时彼一时,要是在今天之前,那确实是如你所说的这样,可今天你得罪了林府,谁还敢留你?”
江延年似笑非笑地说:“这临安县里,敢得罪林府的可不多啊,当然了,我算一个。”
虽然沈雅媅心中是有那么一点点猜测,但是她依旧很不服气:“不是,我怎么就得罪他们了?明明就是她们想拿我开涮,我不过就是小小反击了一下。”
江延年却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是相安无事的,可是今天林老太爷的寿宴,却因为你一个人被搅和了。”
“原本姐妹争吵这种事情,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也无伤大雅,但是偏偏被外人看见,那可算是失了颜面了。”
“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人,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始作俑者,林府就算是为了这姐妹俩以后的声誉,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延年迟疑一下,还是同她解释了。
江延年原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他看这个黑胖丫头的眼睛里,却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的浑浊和麻木。
她虽然长相丑陋,可是眉眼之间的灵动,却让人怎么也忽略不了。
这些年,江延年走过天南地北,见识过很多人,除却没见过世间险恶的孩童之外,鲜少有人会有这样的灵气。
但她又比孩童多了些聪慧与果敢。
若非如此,早在沈雅媅第一次拒绝他的时候,江延年就会扬长而去了。
沈雅媅从来都不是什么暴躁易怒的人,可他听见这种荒诞的解释,还是忍不住捏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忽然而她又想起了什么:“可那时在场的也不只有我一个人,且不说那些来凑热闹的宾客,就说丫鬟婆子家丁,都有接近十人之数,他们……又会被如何?”
刚才,林大小姐明面上说是发卖,可是,经过江延年这一番解释,沈雅媅又忍不住怀疑,真的只是发卖吗?
江延年扇子也不摇了,停顿片刻才说:“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若是签了死契的下人,那便留着,只是以后可能会被指使着去做一些粗活。”
“但要是签了活契的下人,主家也会让他们守口如瓶,然后再也没有机会把他们见到腌臜事说出去。”
这种事情江延年见过不少,一个下人而已,死了还是残了,根本没人会在乎。
大不了就是赔点钱。
若是有家人敢去告官,那就说这下人偷了东西,畏罪潜逃,倒打一耙不说,还会祸及家人。
官老爷也不会管一个偷了东西的下人,上下打点一通,基本上也就相安无事了。
沈雅媅听得手脚发冷,就连几倍都忍不住弯了下去。
虽然她一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封建王朝,但是道听途说和亲眼所见,到底还是不同。
今天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她又怎么能一次一次的,切身实地地体验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朝的残忍。
沈雅媅又想起那个被发卖的小兰,她一个寻常布衣尚且如此艰难,那小兰他又该如何自处?
大鱼村的人,都以为小兰去了大户人家干活,以后就是吃香喝辣。
那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后宅,一群女人住的地方,也会这么凶险。
许久之后,沈雅媅才看向江延年:“你觉得,我今日行事,是否错了?我若是忍让一些,是否就不会惹祸上身?”
江延年颔首道:“也许吧。”
但是紧接着,江延年又道:“不过也不尽然,第一回,若是你忍让了那个丫鬟,那么那个丫鬟兴许会把你抓去林二小姐那里。”
“然而,林二小姐向来嫉妒林大小姐,羞辱打骂那是必然,这第二回,你若是再忍让,那便会误了林大小姐的差事。”
“那么,林大小姐必定会差人来问,林二小姐若是放人还好,若是依旧不放人,那林大小姐可能也会亲自登场。”
“一场姐妹之争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