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凝着天人之颜,扭头对屋中微点头。
东玉透过阳台栅栏,暖光所至,却见有个身影正坐在琴台边上,双手如飞,筝音如流水般倾泄在庭院中,那美少年闭目细听,东玉亦凝神细听,正是方才她同那少年互相讨论的小品,那演奏者先是按美少年原先的弹法弹了那小节,然后又按照东玉所建议的演奏,两厢比较之下,东玉得意地仰头一笑:“好听吧,我这几日脑子里除了想小猴子的事,便是这段小品,曲风如此缠绵不绝,如诉如嗔,推断想原是琵琶曲吧,是你擅改成筝曲,此地改回反琶音,自是流畅,却不知此曲原名是什么,莫非是你自创小品?”
那美少年点头笑道:“不错,此曲原是我自创的无名小调,一时兴起改成筝曲……故取名‘双成’。”
“双成?”东玉摇头,不屑地“切”了一声:“世间焉有双成美事,不过偶得罢了,若此曲仍为琵琶,想是你有什不得意之往事,夜半回首,抓心挠肝啊的那个悔恨加悲凉啊,却找不到人说话,我看还不如改叫幽夜更捧。”
那美少年轻哧一声:“我平生最恨别人改我的曲子,更别说名子了。”
可心中却又暗想:“我做此曲,本是夜半梦醒,追悔往事,奈何尘埃落定,望眼天下,竟无一人是知音,此女到底是何人,不但易容成夏晚的模样,竟比她更懂我心意。”
不想东玉却对
着美少年点点头,裂嘴一笑,清清朗朗道:“这我明白的,我也平生最恨别人改我的曲子了,那就还叫双成吧。”
说罢,她便不卑不亢地回望着那美少年,美少年怔怔地望了她一阵,终是不带任何烟火地微笑起来,更如嫡尘仙子立于玉宇之下,只听他笑道:“卿果有妙技,何不上来雅奏一曲?”
鉴真知东玉对音律向来痴迷,轻咳一声。东玉回过神来,停下早已抬起的脚步,复又板起脸,拿着辛追的官腔道:“那就不必了,既受本座指点之恩,就快点放吾和同伴离开,汝不要执迷不悟,大理寺本无权监禁本贵女,更何况此地并非大理寺,哦,你还要准备两匹快马,两袋干粮,亲自送吾和同伴离开。“
那天人将酒瓶随意放在露台扶手,然后双肘撑在雕栏之上,一双凤目亮若星辰:“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何人。”
东玉:“我对你也很好奇,你既能调动殿检将军,天子跟前的凤阁舍人,还有这么个寺丞,又是凭澜人大将军的弟子,必在御前甚得圣心,你又是何人?”
东玉暗忖:听说天子最宠信一阉人,名唤张三好的,长得极为俊美,武功也好,又雅好音律,莫非此人是张三好?再说张三好常替天子到近臣权臣家中传旨,那看到卢夏晚也不稀奇哈!
沈锦麟不停用精工绣制的袖子抹着鼻间涌出的血迹,忍痛喝道:“你这大胆疯妇,
你可知道你在对谁说混话。”
东玉疑惑地回了一句:“不就是太监张三好嘛?”
时笑语匆匆进来,听到此语不由诧异地看向美少年,场中武士面面相觑,眼神闪烁,笑语一向沉稳的俏脸也沉下来,大喝道:“还不快住口,大胆疯妇,岂敢信口雌黄。”
鉴真也在猜测那少年的身份,可他久居江湖,自然见多识广,更是见多了阎人权宦,正要给东玉打暗语,这人看着不大像是太监。
不想东玉却咦了一声,拖着沈锦麟向前一步,鉴真扑了个空,微打了个趔趄,低喝:“东…卢小姐,不可胡言,别过去。”
东玉却一径歪头仰看美少年,诚挚道:“太监怎么了,人都说圣上跟前的张三好,虽是个没根的,却貌美如花又忠心耿耿的,太监能做到天子跟前也不算丢人了。”
忽地,她话音一转,对美少年冷冷道:“要真说起丢人来,也绝不是因为你是个太监,而是因为你近身天子,身居高位,不尽人臣本份,忠言直谏,反助纣为虐,残害无辜,手染鲜血,既便凌迟之刑,亦难偿满身罪孽。”
月光下,卢夏晚的面容洁瑜无瑕,褐色的眼珠儿泛着银子般的光芒,落在美少年的眼中,仿佛山重居的泉眼,耀眼细密,淌到潭中清澈之余,更显一往无前的坚定。
场中一片静默,武士们的目光在那美少年和东玉之间移来移去,似在等待一声令下
,就出手攻向东玉他们。
凭澜人的灰发迎风飘扬,他慢慢上前一步,刀疤沟壑错横的脸在斑驳的树影下,更如厉鬼一般对东玉低吼道:“大胆疯妇,我已认出你的妖刀行了,尝闻西营辛追善识人调教,竟养出这么一个逆种来。“
东玉的目光冷冷扫向凭澜人:“尝闻前辈是性情中人,当年虽曾与忠勇王各为其主,却甚敬重老忠勇王,如今忠勇王小千金命丧昌国公家奴之手,前辈身为太子太保,不先上奏天子,拘捕昌国公问责,不会同三司会审,只拿我等无关之人,敢问前辈作为内卫的公义和血性到哪里去了?“
凭澜人狰狞的脸阴在暗处,阴冷道:“逆种不可留。“
凭澜人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