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伙计便骂道:“老淫妇,给脸不要脸,你儿子天生就是个烂赌鬼,卖房卖地卖女人,将来还要卖儿子,我看你就到前头渡河里跳下是正经,一了百了,或是去卖,兴许老子发发慈悲好光顾你几次“
说罢,那些个伙计并几个赌客哈哈淫笑一阵,便掀帘子进去了。几个经过的路人皆看不过去,纷纷过来扶起那老妇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扶着那老妇人一起离去。
那老妇人一边擦着血迹,一边绝望地哭诉:麦大爷的利滚利,隔天功夫就串上了天,他们家本就还不起,可威儿像是魔症了,还要进赌坊,偏每回进赌坊,这些吸血虫不让他输个精光就不让他出来,可他还要赌,她一个寡妇,含辛茹苦地抚养威儿长大,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生了个大孙子,本是小康之家,只因为威儿好奇被拉进赌坊一次,便落得个卖田卖地,流落街头,赌坊的打手找上门来,那威儿倒不见了踪影,可怜的威儿媳妇被押入娼门,也只抵了三两银子,那常胜爷还拿走二两说是利息。可就一转身的功夫,那威儿倒回来了,她去请大夫的功夫,那威儿把这最后一两救命银子都拿走了,小孙子眼看活不下去了。这一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云云。
有几个好心的掏了些铜钱给那老妇人,有个屠夫特地切了一块肉塞给那老妇人,说快回去给小孙子熬汤喝,那老妇人流着泪
千恩万谢。多的路人则帮着一起骂:“这丧尽天良的麦肥猪,在长安城欺男霸女,开了这许多赌倌,妓户,烟馆,作了这么多孽,早晚有一天被雷劈死。”
东玉听力极佳,这一行人走得远了,她仍听得一清二楚, 不由心头火起,这就左手微动关节,阴着脸儿抬步走向那几个无赖。
鉴真久混江湖, 这些腌臜恶事早已见惯不怪了,只作平常地拉住了东玉,平静道:“莫游魂!正事要紧,你可带了银子了?”
东玉这才回神,闷闷地掏出最后几两碎银子,数了又数,打算分一半给鉴真,不想鉴真一把都夺了去。东玉懵懵道:“你要这许多银子作甚,难道也学那威儿。”
“记住,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小跟班东泥,老大在此,万事以我为准。”鉴真挺直了身板,肃然道:“进去了只细听我吩咐,断不准擅自行动。“
说罢不待东玉回答,便大摇大摆进了赌坊。东玉知他是为了行事方便,可在浮屠寺众人面前一向横行惯了,心里到底有股憋屈,又不好发作,便板着脸跟在他身后进了来。
两个守门的大汉看清了鉴真的容貌,面色就是僵:“竟是真爷。”
鉴真也不答话,只满面横肉地径直来到赌坊中央,虎目锐利地扫视四周,如猛兽巡视领地,众人为其气势所撼,自动给他让了路,东玉想坐他身边,鉴真横了她一眼,她矮下去的屁股只
得又抬起来,在他身后抚刀而立。
鉴真的骰子如有神助,一会儿,三两碎银翻了本,成了三十两。
东玉看得眼发直,方悟了辛追平日里总说:除了武功,浮屠寺里每个人都能把你揍得找不着北,以前她不明白,反说辛追不会说话。他们明明武功不如她,凭什么还把自己揍?
现下她可终算明白了,伙伴们武功上自不如她,可其他技能上皆有长处,且胜自己百倍,眼前的鉴真混迹江湖,如鱼得水;蜉蝣擅断;穷奇擅财; 秋蛰隐忍擅谋,龙胆更是机敏知变、有王佐之才,以往的自己还真是脓包似的,自负以己之长自可胜彼之短,却不过是坐井观天,徒增笑柄,昨夜若是鉴真在小猴子身边,兴许小猴子便不会遭难了。不由越想越灰心,本来在鉴真身后站得笔直,渐渐心虚地驼起了背。
鉴真毫无察觉东玉深刻的心路历程,一边双手如梭摇着筛子,一边双目如炬地在越聚越多的赌客中搜寻着,过了一阵子,鉴真和东玉眼前就堆满白花花的银两,可关键之人还未出现,鉴真心下焦急,不过一年多,莫非他已不再坐镇于此?
好在过了一会儿,楼上有骚动传来,有人高叫:“常胜爷到。”
东玉感到鉴真精神一振,便知要等的人来了,却见众赌徒都面带惧色,慢慢退出鉴真的圈外,纷纷窃窃私语。
“哟,常胜爷出来了。”
“麦胖子亲自出
来了,这小子完蛋了。”
“这么快就赢了这许多,不是老千又是什么,常胜爷肯定饶不了这泼皮!”
东玉抬头望去,却见二楼扶拦处一堆赌坊的伙计拥着个黄毛壮汉凭栏而望,那人同伙计一阵子交头结耳,将狐疑混着狠毒的目光投向鉴真。
那壮汉身穿一件明晃晃的杏黄锦葵团纹长袍,上下一桶的腰用一根棕色皮带束了,皮带上挂满了金银玉饰,那皮肤自是白晳,身上毛发极重,褐黄的头发细梳成小辫聚在头顶才未显炸毛一般,可身上体毛仍是从杏黄衫的各个角落钻出来。却见他略一沉吟便一步一步下得楼梯,震得楼梯砰砰作响,东玉只觉一头套着杏黄衫子的黄毛大熊直立着身子慢慢挪到近前,两只毛毛的熊掌各戴着粗大的金手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