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便有个漂亮丫头前来,一身井天蓝的衣衫,对我们行了一礼,也不说话,只笑着在前引路,一路之上,却见屋里头人影绰绰,忙着伺候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我阿爹悄悄对我说这丫头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这是哪位故人,便有意搭讪,可那漂亮丫头只是笑着摇头点头,也不回话。这宅子可真大,我们走了一会还没到那座阁楼,经过凌霄花架子时,我一时淘气,便故意踩住那丫头的衣摆,结果扯断了她那截衣摆,可那丫头却如未闻,露着一截木腿继续露着笑容往前走。
在场诸人敛声细听,不觉微诧。
叶老板的口气充满恐惧:“直到这时,像我先父这样精湛的傀儡师也才发现那漂亮丫头竟是个偶姬,再举头四望,我们父子如梦初醒,原来这满院子的人来人往,竟无一人是真人,全是刻丝提木。我们查看那绳丝竟全都往那高楼而去,全在田汝真一人手中操纵,最可怕的是原来他竟按自己的记忆,将院中所有的木偶都刻成了当年田家班的家人模样。而迎我们爷俩的那漂亮丫头就是她姐姐,正是当年死去的年华和模样。”
叶老板的眼神渐渐变黯,再次停了下来,甘棠看向蛛蛛,蛛蛛微摇头,甘棠便上前又斟了一杯酒,二人静待叶老板继续说下去。
果然,叶老板仰头再饮一杯,可酒水大部分未进口中,只延着嘴角滴
滴下落,沾湿了他的前襟,他却混然无知,显是迷药已经开始起效。只听叶老板接着痴迷说道:“家父也是开创一代流派的叶瑞祥,说是探望故人,自然也想看看他这几年可有精进,存着一较高下之意,不想却大受打击,回来之后,便意气消沉,终日长吁短叹,说自己这一生再用心也都是无用功,纵使耗尽一生精力,也不可能望其项背。”
甘棠见幻药已生了效果,便不由心生捉弄之情:“那先生和先生的父亲何不拜入田汝真门下,反正那田汝真终生残疾,也不能再有子嗣,您习得他的奇技,倒也可以光耀门楣。“
里间的妙郎不觉会心一笑。
不想叶老板面色冷了下来,冷哧道:“你以为先父就没想到吗?我阿爹也是个痴人,他自己年纪大了,自然不能厚着脸皮上门, 我乃是叶家单传,他老人家痛定思痛,便想将交我过继给汝真作弟,改姓田,躬身伺候汝真,只为求得那神奇的手艺。 ”
“我阿爹对汝真有救命之恩,又帮着汝真把家人葬了,满心笃定他会同意,”叶老板的眼神微变:“不想,汝真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个性傲慢至极,愣说我没有田派傀儡大宗师这个命,他要的傀儡师一定是大高个,那年我才十三,明明可以再长个的,可他偏说我将来注定就是一个矮驼子,他还要人两只手都有六个手指,一手能操纵两个
傀儡,且还要天生一幅好嗓子,能文能武,雌雄莫辩,这不是在刁难人吗?”
“这丧良心的断根玩意,穷讲究什么?都是下九流的,在那些贵人爷眼里,戏子和婊子还不都一样,不过就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喜欢了就是捧在手里的香饽饽,玩腻了便成了粘手的烂桃子,有啥可傲气的? ”
甘棠面色微沉,里间的妙郎手中也一停。
叶老板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猛然惊醒过来,局促地站起来,连连道着歉:“姑娘恕罪,恕罪,小人喝多了就乱说话,这时候不早了,小人还是先行告退吧。“
蛛蛛却笑容更盛,眸光一闪,微抬玉手取出一袭纱帛制的绢子,对着叶老板轻轻一甩,迷药无声无息地轻散在空中,钻入叶老板的鼻中:“叶老板不用放在心上,您说得对,都是下九流,谁又比谁高贵呢?可依奴看来,这田汝真真是忘恩负义之人。”
叶老板的心神已完全松懈开来,弯腰将木沉香抱在怀中,不停用难懂的方言骂着:“忘恩负义的龟儿子,粑稀货……想巴适得板?做梦。“
蛛蛛为叶老板斟了一杯酒,“令尊大人后来怎么样了呢。“
他的小眼睛异常清亮:“可怜我阿爹一片赤诚,却受了奇耻大辱,叶瑞祥的人都骂田汝真忘恩负义,可我阿爹却不许我们这么说,他说只叹我们叶氏天赋有限,学艺不精,不能得掌田家木偶的真髓
,拜别田家后,他便领着我们田家班结束了中原的安逸生活,一路流浪,前往泉州,借机寻访名师,磨练制偶技艺以求超越田氏绝技。”
他小心翼翼地将沉香扶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操控刻丝,又兼暗操腹语。那沉香便张开了双臂,木嘴巴对着叶老板不停地一张一合,溢出娇俏的孩童之言:“老巴子,么得生气撒。”
甘棠假意娇声惊呼:“小沉香会自己说话呢。”
叶老板开口笑道:“我的腹语还是我阿爹教的!”
叶老板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轻扶沉香的脸颊,骄傲叹道:“天下有多少傀儡师演华山救母,有多少俊俏沉香儿,唯我叶家沉香才是有魂少年郎。”
“啊呀,果真精致,难怪叶瑞祥红透长安城哪!”蛛蛛假意追捧,又轻叹道:“那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