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两朵花!骚人曰:
西兆雪,东百花;
落月媚,春兰娇。
东市白鹭坊的百花阁,有舞伎露春兰:
柳腰系金铃,舞旋似莲花,从风飞罗袖,一舞动京城。
西市延寿坊的兆雪楼,有歌者落月:珠喉之婉转,可使金石之碎裂,可使月落银河。玉指冰弦,雅善箜篌,一曲《凤凰吟》,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落月与春兰,乃是长安所有男人夜不能寐的梦想。若散尽千金,春兰娇尚可一亲芳泽!然,兆雪楼的落月人如其名,便似落入凡间的月宫仙子一般,不可亵玩,帝都多少权贵公子为入柔庭争破了头,即便尊贵如天潢贵胄,也不过请进香闺柔庭,细品一壶香茶,静听一曲天籁,竟已是人生之大幸事,其中偶有得了她喜欢的,方可一夜云雨,消魂蚀骨,戏称此为“月升”,。
那些有幸成为柔庭的入幕之宾,得”月升“者, 走出柔庭之时个个感叹个中滋味妙不可言,有豪放者志得意满后立刻大宴宾客,吹嘘自己与嫦娥共赴云雨,从此自觉顶天立地,与众不同; 更有痴迷者竟立志倾家荡产,其只为再见落月一面,常年在兆雪楼卖醉,只待落月对他的一个凝视,一个微笑,他们心甘情愿地自称“月奴”,故骚人时云:
百花门前饮春客,兆雪楼下泣月奴;
千金犹可求一舞,欲得月升论价无。
谁也没想到,今日里一个下贱卑微的傀儡
戏班主,竟被落月姑娘宴请了,堂儿皇之地“月升”了,所有的月奴都沸腾了。
于是,当叶老板踏入柔庭门槛,龟奴们忙不跌地拦住那帮子愤怒的月奴。
叶老板几乎是逃上了楼,跌进了柔庭的漆门,不觉心跳如雷,犹感如在梦中。
叶老板在傀儡戏业界颇有名望,也曾率叶瑞祥跑过三关六码头,识过风月, 踏过豪门,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却不想那柔庭全然不似寻常妓户,或装扮得四处金光闪闪,或布满放浪猥亵的风月画卷,只见那柔庭尽占了兆雪楼最顶层整个楼面,楼下喧嚣吵闹,一到顶层便恍若进入另一个世界,四处只以白玉莲花装饰,偶以银饰相配,极是清净高雅,还特特地在中央设立了一个镶白玉的小戏台,以供落月为贵客表演,别是一般雅致,台上的落月如天仙下凡,高挑玲珑的身材,却以一身月白素帛遮得严严实实,眼角虽有一棵风流痣,眉梢却毫无花魁的浪荡,倒显贞女般的端庄清愁。
落月朱唇微启,素手轻奏,箜篌悠扬,前声起彻绕危梁,后声并至银河上。
兆雪楼另一侧正临幽弦河,河面上早有几艘画舫悄悄靠笼,里面皆是日常偷听的“月奴”,一边满面痴迷地听着远远飘来的天籁之音,一边在脑海中意淫着落月的绝代风华,不觉手打拍子,低低饮泣。
一旁扮作鹤童玉女的妙吟和甘棠,在叶老板身侧巧
笑倩兮,反倒身披薄透至极的白纱,隐隐地暴露地着娇美年轻的身体,为落月伴舞,这种极端的反差,令叶老板整个血管都要沸腾起来。
殊不知,美丽的少年和少女二人身上的轻纱,早被麻黄草淫浸数月,仙袂飘逸间,轻淡的麻黄粉弥漫在空中,悄然飞入叶老板的鼻中。
叶老板便慢慢放松,一时如至天境。
一曲终了,落月也就是蛛蛛, 来到早已迷醉的叶老板身前,只几句恭维话,叶老板便打开了话匣子。
“不是在下自夸,在前庭朝年间,我们叶瑞祥的傀儡戏啊,就已经威名远扬了,无论男女老少都爱看,昨儿个是女儿节,我们班连演五场华山救母,那是场场暴满啊,可惜偏偏最后一场竟来了个暴力狂热女戏迷,看着貌美贤淑的,一入戏场翻脸成个母夜叉,竟跃上戏台要打杀我等,嚷嚷着要助沉香劈开华山,幸好有家属相陪,硬给牵出去了,我们吓得差点魂都没了。“
“叶瑞祥的傀儡几可乱真,曲艺精湛,引人入迷,长安城早就传遍了呢,“蛛蛛亲自为叶老板斟了一杯茶,叶老板得意地哈哈大笑。
蛛蛛待他笑停了,柔声道:“也巧了,昨夜奴梦见一场奇特的傀儡戏,今日里醒来心中称奇,便称没忘记,特地画了下来,叶老板见多识广,还请指点一二,不知可曾见过这样的傀儡呀。”
蛛蛛将东玉所描绘的副本命甘棠递上
。
“落月姑娘,你还真问对人了撒,”那叶老板带着一丝得意,从甘棠手上接过,顺遍摸了一把甘棠的小手,细细看来,“九尺高的傀儡师喂,还有啦么大的刻丝提木撒。“
甘棠端着一些时令水果献上,妙吟则站在一旁恭敬地伺候茶水。
屋中诸艳敛声禀气,各忙各的,可眼神都悄然揣磨叶老板的表情,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叶老板忽略了妙吟的殷勤,从甘棠手中接过一囊桔子塞入嘴里,愉快地咀嚼着,慢慢的, 他的嘴停了下来,眼神专注起来:“咱们川北向来出大木偶,不过我也没见过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