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玉东云像平常人一般,丝毫不提那夜所见所闻,以及他抢走的那枚银币,也未曾将那银币还给桂桂。
桂桂暗想,米音为何单单要自己提防那玉东云呢?莫非这二人是旧相识?还有那枚银币上面写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想当初阿爹阿娘苦求里正,塞了好多好东西,才赊欠了一半粮税,好替自己先把私塾的束修先交了,可自己每回上课都不认真听讲,反倒是来接自己下学的米音常常早来,窝在墙跟认真把课文全记住了,还偷偷替自己把夫子布置的几个大字全写完了,米音的字写得太好,被夫子看出猫腻来,夫子夸个不停,最后还免费让米音坐在角落里听课。
其实那时候自己应该发现米音不同寻常,哎!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好好认字才对。
那枚银币是怎么回事,上面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几次桂桂的话到嘴边,可每每扫到玉东云警告的目光,都吓得把话给咽了回去,转开视线匆忙开溜,那要回银币之事也就慢慢作了罢。
一路北上,天气渐暖,桂桂换上了冬衣,身形渐显臃肿,红冠子却日渐清瘦,也不再欢唱打鸣了,和大福整日蔫在牛车中陪着愈加不安的主人。
不日,一行便到了离长安最近的陕州城大门前,早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顾一身华丽官服,撅着屁股一头跪在一片尘埃之中,他满是尘土的脚底板后贴着
和他一样虔诚伏跪的华服官员的官帽,这样的华服之人就这样密密麻麻彼此紧挨地跪着,竟一眼望不到边。原是陕州守备孙大人听说太后寻回失散多年的胞弟,便亲自领着本地乡绅等来迎接,不想邻近州府的官绅听到这消息也不甘落后,一并赶来,如此隆重的阵仗,把桂桂一家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花旺财推托不得,一手牵着大福壮胆,混身抖得像只筛子,来到城门前。
桂桂和吐氏更是抱着红冠子缩在牛车里,桂桂才悄悄掀帘子想偷瞄一眼,正撞见骑马在帘外护卫的玉东云。
素日里玉东云极注意仪容,但连日风尘仆仆赶路,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即便是内卫领队,玉东云那素来齐整的黑色麒麟官服也同普通内卫一样沾了一身风尘,下巴长了一圈淡青胡渣,可他似混不在意,混身肌肉纠结,一手紧握长刀,全神关注地看着那个紫脸虬长官护着花旺财牵着大福在前方同孙守备结结巴巴地在前面寒暄。
桂桂忽地觑到玉东云握刀的手上有一条又长又深的刀疤,几要见骨,不觉一愣,想起自己平时做绣活扎破了手都要哇哇哭个半天,还得让米音唱山歌哄自己。若是自己伤成这样,可不是要疼得死去活来了。
桂桂正想得出神,手里一松,红冠子便挣开桂桂的怀抱,伸出脖子往帘子外转头转脑地看着,玉东云犀利的星眸便向她溜溜转来
,二人视线交错,桂桂脑中就全是那晚上玉东云替自己擦汗的情状,顿时心跳如雷,好像做了天大的坏事被人看见,忙不跌地摔下布帘子,像做贼似地抱着鸡缩回娘亲怀里不敢应声。
叶氏却吓得心脏差点停跳:“怎么了,莫不是那些官爷将你爹抓起来了。”
阿彪兴冲冲地从前方折回来,对着帘内兴奋说:那孙守备正力邀主家住到府上,差他来问问主母的意思。
花旺财向来惧内,大事小事一应先问过叶氏,可这回叶氏也没了主意,咕哝道:“他这当家爷们的,怎么倒问起我一个妇人来了?“
桂桂不知守备官阶几何,但见连内卫都满面恭敬,暗想这定是大大的官,比县太爷要大多了,想是戏文里唱的青天大老爷,也不知这青天大老爷长什么威武样?便称叶氏和阿彪说话,悄悄挪到窗帘边上,见玉东云不在车边上,便鼓起勇气悄悄把帘子掀开,向外伸头伸脑地看着,不想玉东云的声音忽地又从脑门后传来:“小姐不要担心。”
桂桂躲闪不及,手里捏着帘子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只得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睁着单眼皮大圆眼,和红冠子一起用力瞪着玉东云。
玉东云将桂桂发抖的手看在眼里,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垂眸躬身,对着桂桂恭敬地低声道:“孙守备的正室良夫人,乃是朱阁老家的乳母,孙守备同朱大人的交情非比寻
常。”
桂桂听是听明白了,可这是啥意思呢?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扭头看叶氏。
叶氏像抓住救命稻草,抱着红冠子直接将桂桂挤到一边,掀开帘子向玉东云问东问西。车外传来玉东云稳稳地声音:“朱阁老深受圣人器重,孙大人今特携本地乡绅、官员及下属前来参拜,若是没有朱大人默许,想来不敢如此大张旗鼓,故而小人以为国舅和夫人尽可放心前往,此国舅爷应得的荣耀。”
玉东云顿了顿,又道:“这不过是起个头呢。”
玉东云说得对,这果然只是起个头,从陕州开始,每离长安近一步,便会有不同的官员,乡绅或富户前来拜谒,而且离长安越近,官员的来头越大,职位越高,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