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营武士一手虚扶,蜉蝣后退一步, 快速直起身来,却见那东营武士手握蜉蝣的铜鉴令符,不似归还的样子,双目如炬地审视眼前矮过一个头的蜉蝣,视线自然地落到她的毁面,他微微笑道:“去岁永阳坊张员外焚毁冒尸案,便是你破的吧?”
蜉蝣习惯性地快速低头侧脸,挡住看向毁面的视线,心中有了计较:此人竟是赤木堂的山吕幽师兄?相传他武功绝高,极擅断案,这回果然也来了,只是他为何没有进去同参与断案,反倒站在门口冷风处,负责校验身份?
蜉蝣回道:“回长官,去岁偶得线索,方才侥幸破案。”
“东西两营本就同气连枝,长官可不敢当,师妹还是称我师兄吧,”那东营武士愈加放柔了口气问道:“敢问师妹是如何发现真凶实为张家十姨太刘氏为争夺家产,合同儿子张孝生谋杀亲夫?”
蜉蝣不敢造次,仍垂首应承道:“回师兄,此案得破,幸赖束何长官仵作技艺之精湛,那尸首虽已烧得焦黑,但肠胃之内仍有死前一刻内进食的遗物,束何长官发现肠胃之中有片树皮未及消化,而张员外乃长安巨富,向来讲究饮食,进而我才大胆推断此人并非张员外,那十姨娘为制造不在场证据,故意命管家勒死一个街头发疯的老乞丐装作张员外的尸首,再假作起火,意图毁尸灭迹,而真正的张员外其实早在纵火案
发生二日前已被十姨太之子亲手杀害,再抛入秦岭大山,所幸凶手伏法后,招供抛尸地点,巧在此前山中猎户曾偶然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虽已腐烂,仍同张员外符合。也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卑职只是走运,实不敢据功。”
“可不是走运那么简单,”那东营武士点头赞道:“你小小年纪,竟能如此神断,着实厉害!”
“若说神断,倒是您,山吕幽师兄,屡破奇案,得蒙圣上嘉奖。才是真正的神断。”蜉蝣恭敬道:“师兄面前,可不敢造次。”
那山吕幽浓眉微挑,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师妹竟认得我,莫非以前见过我?”
蜉蝣轻声道:“尝闻师兄乃世家名门之后,族徽乃是一六翼雄鹰,圣上曾亲赐一对白玉鹰偑,像极了师兄腰间所佩的白玉佩,听说师兄上月破了绶远公子侄贬私盐一案,扑食左肩受伤,我看师兄左肩微沉,又兼师兄所问之事皆关乎断案,便妄加揣测了一番。”
“倒是揣测准了。”山吕幽咳了一下,把铜鉴还给蜉蝣,展眉笑道:“怪道主座总叹,老西营得人,果真如此。”
那永阳坊火焚一案只化三天便破,卷宗著述案情脉络清晰详实,推理精彩有据,一手攒花小楷更是精美动人,引为内卫断案史上的精典,山吕幽听说过破案之人是个年仅十四的女校书,连圣上皆知其名,在太后面前赞了句:神断
校书,可谓惊才绝艳。山吕幽自己也精于断案,便一心想见其一面,更兼比试之心,好争下内卫神断之称。故今日特地领了堪验一职,但见了真人,出乎意料,蜉蝣竟是一位个头如此姣俏的女校书,自己恐怕要弯下腰来才能与之平视,又兼行容举止略带羞怯,倒像是寻常邻家妹妹。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半面毁面,渐渐心生怜惜,暗叹此女若非毁面,定然风华绝代,恐怕早已走出断金堂,与自家师姐,赤木第一刺的刀断水一争风采。
那厢里,蜉蝣惶恐地连道不敢,身子躬得更低,完好的一面渐生红晕,山吕幽有心想再同蜉蝣多谈断案之事,也知道这不是时候,便略侧身,让蜉蝣进得断金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