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仪式内容之后，南道柯思考过一个问题。

重置感情与记忆，保留知识。

这个记忆和知识究竟是如何划分的呢？

人的知识必然和记忆相关，就像大部分人思考一加一等于二的时候并不会去想为什么，而是直接从自己的记忆之中拿到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

这既是一种知识，也是一种记忆。

倘若仪式真如郑夫人所说，清除掉的是圣女大人的感情与记忆的话，那么仪式究竟是通过何种手段来对此进行区分的呢？

南道柯思考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现代心理学上来讲，人记忆的清晰程度往往是和情绪波动成正比的，就好比想起一件最开心的事情往往要比想起上个月的今天下午两点自己在干什么要更加容易。

相对而言，大部分时候人对于知识都并不会抱有强烈的情感。

换句话来说，即便把知识看做‘没有情感的记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行的。

如此一来，仪式区分记忆与知识的方式就呼之欲出了。

‘自己决不能在圣女大人面前暴露情感’以及‘杀死圣女大人的人格’这两点也无疑是这个结论的有力佐证。

仪式区分记忆的方式即是感情，把感情变化巨大的，清晰的记忆定义为‘记忆’，把感情淡漠的，那些以平常心见识的一切定义为‘知识’。

通过这种手段来保证圣女大人在经历过仪式之后不存在之前的感情，也能够保留教团想要穿成下来的知识。

当一个人忘了自己会因为什么感到高兴，会因为什么感到悲伤的时候，人的感情就会‘被’缺失，一定要类比的话，可以当做是化学阉割一样的行为。

如果以纯粹科学的角度来说，传承千年的记忆在被进行物理阉割之后，应该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不过现代科学也从未探究过‘存活千年以上的生命’这一领域，因此，也说不定，不，是一定还存在‘历经千年也依旧能留存的记忆’的可能性。

………………

圣女大人在梦里想起了很多事。

自己所见证的死亡并非全都是，正确的，幸福的死亡。

自己曾经见过一个小女孩被祂吞噬心脏，倒在血泊之中。

自己曾经见过一个小男孩因为在自己面前流泪，落得和小女孩一样的下场。

自己曾经见过一个老人因为自己的孩子哭泣而被祂的眼神凝视。

自己曾经……明明见过这一切。

不会忘记，不能忘记，明明曾经如此起誓，明明要带领他们迎来正确的死亡。

可事到如今，自己却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样子，忘记了他们死掉时的悲伤，忘记了和他们相处时的点滴。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他们死的时候会感受到痛苦吗？

“圣女大人在想什么呢？过来陪我们一起玩吧！”

小女孩和小男孩蹲在大树底下，捡着树枝与石头，在泥土上勾勾画画，掀开一片泥土，又盖上一片泥土。

就和他们或者的时候一样，即便在这里，即便在自己的梦里……

圣女大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在自己梦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以灵魂的形式和自己绑定在了一起，他们并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角色，而是确实用灵魂的方式和圣女大人一起成为永恒存在的人。

有些话虽然不忍心，但她还是要说出口。

“你们已经死了。”

“可我们明明还活着呀，还能思考，还能开心，还能笑，对吧？”

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朝着身旁的玩伴说。

“是呀！我们明明还活着——”

“只是……”

“只是……”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

“我们好像再也长不大了，明天也好今天也罢，每天都像是同一天的复制，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没有办法再朝明天迈进一步了。”

“我们想看见明天的太阳，我们想看见小树长大，我想看见阿玉变成一个大姑娘，一个和圣女大人一样漂亮的姑娘，可是……可是……她却长不大了。”

“我也，我也想看见阿城长大，变成一个帅气的男生，我也想像妈妈一样靠在阿城的怀里，想要两个人一起迎接明天的太阳。”

“可是……我们是不是已经长不大了？”

……

圣女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们已经死了。

这句简单的真相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这许多年来她亲自送走的灵魂都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永远永远，在漫长的岁月里重复着没有明天的今天。

想要长大，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已经成了孩童无法实现的愿望。

“会长大的。”

憋了半天，她总算是说出了一句话，一句她心知肚明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