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三年,冬。
大唐,西域,龟兹地界。
十二月,有雪。
一片鹅毛雪花飘落,落在顾长安的眉头上。
那一双眉浓黑,修长如出鞘的剑。
剑眉下一双眸子,布满血丝。
鼻梁高挺,双唇干裂。
这是一张年轻耐看,却疲惫不堪的脸。
布衣芒鞋,背负陌刀。
他已经走过了漫长的旅途,现如今,正在大雪纷飞的官道上踽踽独行。
这是顾长安穿越来的第十三个年头,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上一世是个投笔从戎的有志青年,大学毕业后参军入伍,主动申请卫戍边疆。
岂料,刚到便高反。
一觉醒来,换了人间。
原身是个随军家属,父亲在北庭当了一辈子的府兵。
年近半百,娶了个风韵犹存的俏寡妇。
两个人辛苦几年,老来得子。
没成想,孩子刚束了发,安史之乱爆发。
原先臣属于大唐的北凉趁机自立,与蛮国联兵,攻陷北庭。
一家三口,死于战乱。
顾长安亲手给那夫妇葬了,他不懂得什么天玄因果。
只知道,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背叛必须要用鲜血来偿还。
因此,来安西投军。
而龟兹城,正是安西都护府的所在地。
同时,顾长安此行还背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
他必须要完成!
哒哒哒!
马蹄声响,一队骑兵冲破风雪而来。
领头的将领奔至顾长安背后,勒马怒喝。
“何人挡路?闪开!”
然后,“啪”的一声,抽出马鞭,挥向顾长安。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顾长安背后仿佛长眼睛了似的。
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马鞭。
“放肆!”他叱喝着来者。
来者震怒,想奋力夺鞭时,却忽然愣住了。
“哎呀,原来是个小孩子嘛!”
而后,他又仔细地看了顾长安一眼。
夺鞭时矫健的身手,慑人的叱喝声。
都让人觉得,这个少年不简单!
在皎洁的雪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
抓住马鞭睥睨着的,是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身上虽穿着脏污的粗布麻衣,裤脚和衣袖都嫌短了。
但手脚上都戴有护套,背着一把陌刀,像是一个江湖游侠儿。
来者一则惊讶对方竟是个少年,二则敬畏少年杀气腾腾的目光。
“小子,你不怕我撞死你吗?”
“不怕!”顾长安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撞到我,我就将你掀翻在地了!”
“呵,好大的口气!我这一人一骑恐怕有千斤之力,撞过去,你的小命就没了。”
“我会先让你躺下的。”
“哦?”
“试试看。”
“英雄出少年!”来者不禁赞叹顾长安的勇气。
“汉人?”
“大唐北庭都护府治下,庭州顾长安。”
“府兵吗?”
“休要聒噪!你是何人?”
“吾乃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右散骑常侍、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观察使、云麾将军、左武卫大将军郭昕帐下,都尉王羽是也!”
“哦,叔叔原来是郭将军的人啊,我起先还以为你们是蛮国的匪兵呢!不是就好,汉人不杀汉人,你就是太啰嗦了些。”
顾长安说完,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松开马鞭,态度平静。
似乎一点也没有把王羽这队骑兵放在眼里。
王羽啧啧称奇,暗忖:
好厉害的小家伙,将来也许会成为名震西域的大英雄!
“小子,如今北庭陷落,我们救之不急。看你这般模样,一定是无家可归。怎么样,要不要投本部,随我上阵杀敌?”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能做你的部下。”
“为什么?”
“叔叔太鲁莽,见到我不由分说便打。还没有问清我的底细,便要我投军,万一我是蛮兵的细作呢?我想追随的,是郭昕那样的大将军。”
王羽感到当头一棒。
他虽非名震天下的武将,但却是郭昕将军的得力部下。
广德二年,凉州失守,河西节度使杨志烈殉国。
大历元年,肃州、沙州、瓜州相继被蛮国攻克,河西走廊全境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