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封君见这庶孙死到临头还嘴硬,手中拨弄的佛珠蓦地停下,望下来的眼神越发阴恻。
程塑却不惧怕,反而迎头直上,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继续畅所欲言。
“祖母,自幼以来侯府如何对孙儿,您真不知吗?如我这般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连书都读的不多的废物货色,侯府又没偏给过我多余一文钱,我妻进门也无甚嫁妆,你们凭甚以为我会有新海阁的份子?我不过是曾经囊中羞涩,为讨生活,不惜脸面在京都当过一阵子的经济,后认识余杭城中吴经济,得友人提拔,谋得新海阁一临时管事位置,仗着嘴皮子利索教过一拨伙计,得了些许工钱罢了,怎么,新海阁这就是我的啦?哈哈哈,天底下还有这般好事我竟是不知?”
程塑也是豁出去了,这话相当于直白讽刺了,刺激的镇威候老脸挂不住。
二老爷见边上亲哥脸色奇差,忙跳出来为兄长分忧,对着这个自己从来不喜的逆子指责喝骂,“逆子,还敢忤逆长辈!看我不打死你……”
老封君额角抽搐,瞪了眼急不可耐跳出来的二儿,见其妙变老实,这才复又看向程塑,声音低低沉沉,让人觉得冷。
“六郎,你竟还要冥顽不灵?”
“哈哈哈哈,什么叫冥顽不灵?祖母,杏花杏叶本就是被你们屈打成招,便是到了衙门,口中一切岂能当真?孙儿什么都没有,只命一条,且杀了都放不出一丝血,您叫孙儿如何应,如何给?拿命吗?”
程塑癫笑着扫过在场没一个信他的众人,眼里最后那丝名为眷念的光随之寂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决断。
“诸位,新海阁份额,我确实没有,谁若不信,自可现在就派人去我屋里尽管收,收到一切都归府里,我程塑愿净身出户,若还不够,我也愿意偿还府中二十多年养育之恩,多少钱且让账房算来,我程塑愿写下欠条分文不少的偿还,只求分家。
祠堂内众人一惊,老封君更是冷哼,“分家?妄想!”
镇威候连连冷笑,只道他翅膀硬了。
二老爷被母亲兄长一瞪,又跟个跳蚤一样蹦出来,指着程塑的鼻子跳脚开骂。
“逆子!老子生了你,给你血肉,让你为家族做出点贡献你就忘恩负义,要死要活。还要分家,行啊,先把你的血肉你的命给我还来,拿新海阁份额来抵清二十几年的生养之恩,如此允你光身滚出侯府,从今往后再不是我程家人,如若不然,你休想!”
程塑视线掠过跳脚渣爹无视之,只看后头老封君跟镇威候,冷肃问:“若是我坚持呢?”
老封君白了眼拿不住儿子的窝囊废二儿,眯眼看着眼前长满逆骨的孙子,心中暗道自己怕是看走了眼,语气却森冷无比。
“六郎,你若坚持,老生一把老骨头还能怎地?人老了,不中用了,孙儿嫌弃,忤逆不孝,老生便只能身披诰命,爬去官府衙门口击鼓问问,孙儿不孝,衙门如何判决?”
程塑一震,眼中痛不欲生。
什么亲人,竟是要赶尽杀绝!
身后于媚雪赶紧牵着儿子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眼泪连连拉着朝丈夫急急摇头。
夫妻二人被逼上绝路,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封君见这俩歇菜,也不愿逼迫太紧,毕竟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手中佛珠一收。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这般老骨头也扛不住,六郎,祖母劝你还是好生考虑考虑,毕竟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阳哥儿想一想吧?当长辈的心都是一样的,父母之爱子,你忍心断送亲儿后路?听话,冷静的想一想后果,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话落,老封君起身,厉害嬷嬷随即扶人,离开前老封君点着程塑一家三口淡淡吩咐。
“来人,伺候六爷一家在祠堂好好反省冷静,不许给水米,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来报。”,说着,跟老佛爷般率先走了出去。
镇威候随即甩袖跟上,紧跟着是林氏领着何妈妈离开,最后才是窝囊废的二老爷拽着幸灾乐祸的二夫人付氏离开。
眨眼间,刚才还热闹的祠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一回的守门婆子乃是老封君亲信,恭送走了主子们,瞧也不瞧祠堂里如木雕样的一家三口,几人跟着退出祠堂,随即耳畔传来落锁声响,却谁也没有留意,窝在祠堂外阴影角落里的小小熠哥儿。
也是,毕竟镇威候府又菜、又爱面子、又毒、又假仁假义,自大狂傲不说还没脑子,其实就是个窝里横的主。
熠哥儿不过是个外人,还是个半大小儿,他懂什么?出手都不屑,且把六房三口连带下人关上几日,这小的怕是都得饿死,何须惧怕?
却不想,经历过北地逃难的小孩,成功活到现在,哪一个是简单的?
熠哥儿眼眶红红,捂着嘴巴一直缩在墙角,待祠堂里的人都走光了,祠堂落锁,外头就只有俩婆子把手,熠哥儿才挪动蹲麻了的腿,一点点挪出祠堂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