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香绿玉(1 / 1)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步出。未行多远,便见到屹立于前的宏伟楼阁,层层叠叠,高耸入云。每一面琳琅满目的宫廷建筑环抱成群,漫长的复道如绵延的玉带般曲折盘旋。青松摇曳于檐下,玉栏绕砌的石级上,金色的兽面装饰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而彩色斑斓的螭龙雕刻则在屋檐角上绽放其华美。

贾政评注道:“这已是主殿了,但显得过分繁华了些。”众人却异口同声地回应道:“正因如此才得体。尽管贵妃崇尚节俭之德,素来喜爱简朴而摒弃繁杂,但鉴于今日她尊贵的地位,这般礼仪与排场,实不为过。”

众人边走边谈,不多时,一座由玉石打造的牌坊映入眼帘,上面刻有蟠龙护持,雕工精细至极。贾政询问:“此处应刻何文字以显恰当?”众人议论后一致认为:“‘蓬莱仙境’四字最为贴切。”贾政闻言,却摇头沉吟,没有表态。

宝玉此刻望着眼前的景致,心头泛起一丝涟漪,似乎在某个遥远的记忆深处,曾有过类似的一瞥。然而,他怎么也回想不起那具体的时光和事件。当贾政再度命令他题词时,他全然沉浸在对过往场景的追寻之中,心不在焉。

旁人不明就里,以为他是经过了半天的疲于奔命已筋疲力尽,灵感枯竭。他们担心再施加压力会迫他急躁,或许还会引起不测,于是急忙劝说贾政:“好了,好了,不如将题词之事留待明日。”

贾政内心其实也担心贾母挂心,遂讽刺地笑道:“你这小子,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刻啊。也罢,我给你一日时间,若明日仍旧不能成章,我定不会轻饶了你。此地非同小可,你需得好好构思!”

随着话语的落下,贾政引领着众人走出室内,目光再次在庭园中游移。他们自进门以来,尽管曲折穿梭于这繁花似锦的胜地,但所见不过五六成之景。就在此刻,一名使者匆匆而至,乃是来自雨村的回音。

贾政展颜一笑,他的声音里透出些许遗憾:“看来还有好些地方我们是赏玩不成了。即便这样,我们也得选个路子出去,哪怕不能细看每一处,大略的风采总该一饱眼福。”说罢,便继续带领着客人向前行走,直至一座宏伟的桥梁映入众人眼帘。只见泉水如挂起的水晶帘幕般,奔腾而下,汇入桥下。

“这道闸门何名?”贾政好奇地询问。

宝玉立刻回答,声音中透露出对这片美景的热爱:“这是沁芳泉的源头发源地,所以我们称之为‘沁芳闸’。”

贾政听后摇头微笑:“胡闹!偏偏避开‘沁芳’二字不用。”

一路行来,经过了清雅的堂屋,简朴的茅舍,有的地方用石头堆砌成墙,有的地方将花朵编织成窗。有时,山脚下隐约可见幽静的尼姑佛寺,林深处藏着道家女冠的丹房;长廊曲径通幽,圆亭方厦各具特色,贾政却因腿脚酸软而未曾驻足欣赏。

忽然,眼前又露出一处院落,贾政笑着提议:“这次,我们进去休息片刻吧。”于是,一行人绕过盛开的碧桃花,穿过一道用竹篱和花丛编织而成的月洞门,便看见粉色的墙壁围绕着院落,绿柳垂拂于周围。

贾政与众人走进院子,一进门,两旁都是游廊相互连接。院中的几块假山上点缀着芭蕉植物,一侧种着一株西府海棠,其枝叶繁茂如同雨伞,翠绿的丝缕垂下,红色的花瓣犹如丹砂。大家纷纷赞叹:“这花开得真是美极了!虽然我们见过许多海棠花,但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

贾政解释道:“这种叫作‘女儿棠’的海棠,乃是异国之种。据传说,它来自‘女儿国’,那里的这种花朵生长得最为茂盛。不过这只是荒诞不经的传闻罢了。”大家笑着回应:“虽然这传说不可靠,但这名字却流传了很长时间。”

宝玉则说:“或许那些诗人墨客们,是因为这花的红色如同涂抹了胭脂,娇弱宛如扶病的少女,与闺阁女子的风韵相似,所以以‘女儿’命名。后来,世间的世俗之人听到这名字,便将其编入野史,以讹传讹,最终大家都信以为真了。”众人听后都纷纷点头称赞,觉得这个解释非常巧妙。

大家一面说话,一面就在廊外的抱厦下面的竹榻上坐下来。贾政兴致勃发,询问众人:“咱们想几个何等新奇的字眼,以题咏此景?”一位客人抚掌笑道:“‘蕉鹤’二字颇为精妙。”另一位则摇头晃脑地提出:“‘崇光泛彩’才是绝妙好辞。”

贾政与众宾客齐声赞叹:“好个‘崇光泛彩’!”宝玉也不禁附和:“真是妙不可言!”但他旋即叹道:“可惜,实在可惜!”众人不解地问:“有何可惜之处?”宝玉解释道:“处蕉、棠并列种植,其中暗含了‘红绿’两色之意。单提蕉,那棠便无所附丽;单说棠,则蕉亦显得无依。有蕉而无棠固然不成,然而有棠而无蕉,更是无法想象。”

贾政好奇地追问:“那你有什么高见?”宝玉不慌不忙地答道:“若要我说的话,题上‘红香绿玉’四字,方能兼顾两者之妙。”贾政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不好,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