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郭英薨,追封营国公,谥威襄。
上谕:“武定侯郭英,濠州从太祖起兵,执掌中军宿卫。”
“武定侯一生大小五百余战,创七十余处。阵斩陈友谅大将陈同佥,北伐生擒蒙元罗梁王,鄱阳湖之战几乎身死,后仅率十余骑夜袭王保保中军大帐。”
“一生总斩首擒获敌贼一十七万。”
“太祖曰唐之尉迟敬德不过汝也。”
“特辍朝三日,以示哀荣!”
天气骤然间热了起来,往日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都躲进了林茵中。
这不是那种可以直观感受的暴晒之热,而是让人心中郁闷的闷热。
让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在刚刚灭火的火炉之中,闷得人几乎窒息。
应天府城外,曹国公汤山别苑。
这处修了大半年的别苑,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样子。
它隐藏在崇山峻岭之中,并不十分富丽堂皇,但却很是清新雅致。
别苑二进院,一处通体由大理石打造的浴室之中,朱允熥用毛巾盖着脸,泡在被阳光照过,很是温暖的水中。
身边微微响起脚步,朱允熥都不用睁眼,就知来的人是曹国公李景隆。
“皇上!”李景隆扶着栏杆,踩着池子中的台阶缓缓入水,笑道,“臣给您擦擦背?”
朱允熥用力的擦了把脸,“朕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个别苑不用建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李景隆整个身子都泡在水中,就露出个脑袋,这样显得他的比朱允熥要低一些。
“万岁爷您只是说,不让臣给您建别苑,可是”李景隆笑道,“这别苑是臣建来自己用的呀!臣上次大病一场,人家都说泡温泉可以延年益寿。”
说着,他看了看朱允熥的脸色,继续说道,“如今的别苑,比当初图纸上的小了三分之二,造价也才三十多万”
“才三十多万?”朱允熥闭着眼笑笑,“你呀,可真有钱!”
说着,哗啦一声,朱允熥翻身趴在池塘的边上,露出脊背。
李景隆见状赶紧把手中的毛巾在池子中打湿了,又在上面抹了皂角等物。
刷刷!
“万岁爷,力道如何?”
李景隆从朱允熥的肩膀处开始,细细的擦拭。
“嗯!”朱允熥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其实臣要不是大病一场,也绝不会花几十万的银钱修别苑!”
李景隆继续低声说道,“上回这一病呀!臣是看清楚了,人这辈子什么都假的都是虚的,只有活着时候的乐呵才是真的。”
“钱财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功名利禄到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落几个字儿!”
“人呀,自己得对得起自己,不然就算留下金山银山有什么用?还不是便宜别人?”
说到此处,他又顿了顿,看看朱允熥的脸色,继续道,“早年间,臣看那些老军侯们一个个骄奢淫逸的,还有些不理解!可现在看来,人家那是想通透了!”
“人这辈子不就这样吗?没吃过的得吃,没日过的得日。总不能小时候苦,长大了也苦,一辈子都苦吧?”
“这人呀,对得起谁都没用,得先对得起自己!”
“使点劲儿!”
朱允熥忽然轻声开口,然后哼哼着说道,“尽是歪理!人要对得起自己,得有那个资本。你是世袭罔替的国公,你有这个条件。天下那么多男人,有几个敢痛痛快快对得起自己的?”
“一顿饭就能买二两肉,你要痛快的喝酒吃肉,老人孩子媳妇吃不吃?”
“一个月就那么俩钱儿,你想痛痛快快的一头扎风月堆里去,家里人喝西北风?”
说着,他叹口气,“人要看得开,首先得没有后顾之忧!”
随即再叹,“人呀,他妈的这辈子来到世上,其实不是他妈的享福的,而是吃苦受罪的!”
“就好比那些老军侯们,外人都以为他们看透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怎么痛快怎么花钱。”
“可是外人谁看到他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
“都看到了他们光鲜,可谁知道他们这一辈子,多难?”
“只看到了享乐,谁能体会他们亲眼看着兄弟惨死时的悲痛?”
李景隆嘿嘿一笑,“皇上说的是,臣尽是些小聪明,全是歪理!”说着,顿了顿,“每次听万岁爷您说话,都给臣一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感觉。每次听了您的话,臣对人生都有新的感悟”
“滚一边去!”朱允熥笑骂。
然后,又是叹息一声,“也不知武定侯那边的后世办得如何了?哎,老一代人都走了,他又不在京中。”
李景隆换了一条新毛巾,擦拭着朱允熥的后背,低声道,“有鲁王殿下和魏国公操办,想来也冷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