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开国煌煌气象之下,毕竟读书人中,还是正气之人多些。
不单是侯庸如此,朱允熥做阵开封,所看到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都亲赴第一线,与民同苦,心急如焚。
许多人连续数夜不眠不休,双眼中满是血丝,似乎走路都能睡着。可一旦哪里危急,便会第一个冲上前去。
尽管从古到今都是官贵重,但在天灾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心底读圣贤书所谓何事理念,超过了他们官员的身份,超过了他们享受的特权。
朱允熥到开封的第四天,风停雨停。
城内外,河堤上洪水中,百姓官员等一片欢呼。只要雨停了,希望就来了。
可雨停之后,洪水不在那么湍急之后,局面却更坏了。
四野之中,那些藏身起来躲避洪水的灾民,拖家带口的从各处疯狂涌向开封这座大城。他们身无长物,饥饿多日。有的人甚至全靠一口气撑着,刚到城墙
开封城外,临时建设起一个可以容纳数万人的营地,安置灾民。
不是不让他们进城,而是怕有疫病,万一传染到城里,城里城外就又要陷入危机和恐慌。
“这数万人不能扎堆在一起!”城墙上,看着城外的朱允熥对侯庸说道,“要分隔开安置,都聚在一起,若是闹病,谁都控制不住。把城里的郎中都组织起来,医馆都准备好药材。”
“臣已经命人去办了!”侯庸咬着牙,低声道,“若有身上染了伤寒等疫病的,臣让官差把他们挑出来,单独安置!”
事,理当如此。
虽,有些蛮横。
而且,这时代的官府从根子上讲,还是霸道的,那些官差可不会和百姓好言好语。再者说,这个关节上,根本没人有耐心跟他们好言好语。
非常时期,强权即是正义。
忽然,城墙下数万的灾民中,一阵混乱喧哗。
原来是,靠近城墙的位置,粥棚里泛出了炊烟。
百姓们蜂拥的朝粥棚冲去,但却被官差的皮鞭棍棒还有军兵的刀枪阻拦。
“都他娘的排好队,谁敢挤老子连口水都不给他!”
“别急,老人在这边,女人在这边,男人在这边!”
“都他妈别乱,别乱哄哄的!”
城墙下,官差的喝骂声清晰可闻。
百姓畏惧官差和军兵,队伍稍稍安稳一下,但等了半刻钟,只见炊烟不见锅开。其实那炊烟也未必是炊烟,燃料奇缺用的是湿木头,泛起的都是呛人白烟。
这时,城门口一个秀才一样的人物,带着一群读书郎,推着几个大车哭着出来。
然后,他们哭着,把车上的东西,交给官差,用以加大火焰。
那赫然,是一箱箱书!
秀才的哭声,直达城头,撕心裂肺。
“圣人学说,为百姓福祉,名正言顺!”那秀才一边哭着,一边把书籍,投入锅底的火中。
书,是读书人的命。
可此时,读书人明白,最要紧的是百姓的命!
“粮食不必太省,要给灾民吃饱!”城墙上,朱允熥叹息一声,“各地都运粮过来了,一定要照顾好百姓的肚子!”
幸好,老爷子在位近三十年,兢兢业业之下,大明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有了些家底。又是国朝初年,上下一心的好时代。
可侯庸却想了半晌,咬牙道,“臣不敢苟同!”
朱允熥顿时扭头,正色凝视。
侯庸顶着皇太孙的目光压力,开口道,“不是臣算计粮食,而是臣觉得,如此大灾之年,不能敞开了救济。灾民中,有青壮老人,有妇孺。臣让人把他们分隔开,按量供给!”
“殿下仁德,不忍百姓受苦。但臣考虑的是,灾情之后的河南。现在雨停了,黄河不在暴涨,决口处也不会再大。这样一来,不单是安置灾民的问题,还有重建的问题。”
“殿下的谕旨中说过以工代赈的话,臣也是这个心思。这些灾民中,臣要挑选壮劳力,用以建设。但,若是敞开救济了,百姓之中,在能吃饱的情况下,难免有人放不下家室,不愿意去挣口粮!”
“另外,臣也不能不算计。黄河决口,河南颗粒无收,全靠朝廷的救济,天下各行省的帮扶,也不是长久之计。尽快处理水患,让百姓重回家园,才是征途!”
“到时候,安置百姓又是一大笔钱粮。”说着,侯庸的语气有些颤抖,“这次水灾,也不是堵住决口就完事,就算是堵住了,说不定两三年后又决了!”
“河南一地需要大量的人力,疏通河道,加高堤坝。林林总总,都是钱粮。若是敞开了,多少都不够!”
朱允熥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等天灾造成的损失,还有将来的花费,都是天文数字。现在马上入冬,还有半年时间,河南百姓都要嗷嗷待哺。不算他们吃的,就是那三十余丈的黄河决口,粗略的算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