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晴了数日,宫里道上的积雪已被铲尽,只琉璃檐顶仍是覆着厚厚一层。
白天化了些,到了夜里,檐下便会挂着尺许长的冰凌。
翌日薄阳一照,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我站在廊前,看小太监们拿铁锹敲碎冰柱。
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玉婷从身后走来:“你在发什么呆?”
我被吓了一跳,回过头轻笑道:“不过是惦着差事罢了。”
玉婷笑嘻嘻道:“自你来了,李公公就只夸你了,你还有什么好费心的?”
又朝廊外走了走,说:“墨兰一大早是领了什么差事么?醒来就不见她。”
我垂眸道:“也快回来了吧。”
正说着,轻轻两下掌声传来,正是皇上回温室殿,垂花门外的太监传进来的暗号。
我忙转身去御茶坊。
玉婷在后面道:“着什么急呀,皇上回来总还得一炷香呢。”
果然,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皇上才回到暖阁。
因墨兰不在,独玉婷蹲下身替皇上整理龙袍衣角。
杜海全急急走进来,朝李德福使了个眼色,李德福走过去听他说些什么。
杜海全是李德福最得意的徒弟,处事颇老辣,这般举止,定是有不寻常事。
皇上一扭头却瞧见了,他平素对内官最是严厉,厉声道:“鬼鬼祟祟做什么?”
李德福忙过来,道:“皇上,墨兰失足落水,人没了。”
玉婷正半蹲着,听闻身子一趔趄,她是御前老人,遂惊惶跪下:“皇上恕罪。”
皇上只淡淡道:“起来吧。”
玉婷起身立在一旁。
皇上又问:“好好的,怎么会落了水?”
杜海全道:“回皇上,今早上,打扫御花园的小宫女见河里好大一片青色,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人,河里结了冰,人都被冻着了,看样子,应是昨晚上落了水,光禄寺的张石在外头候着呢,皇上,您看当如何处置墨兰姑娘的后事?”
皇上静了会儿,方道:“送出宫,交与她家人领走吧,附以体恤银百两。”
墨兰失足落水溺亡,原是皇上撞见宫围丑闻,盛怒之时就布下的安排。
昨夜他从太后的长乐宫回来,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之色,但端着茶盏的手掌却青筋毕现,晰白劲力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动,显然已是愤怒到极处。
但今日一早他却如常早朝,丝毫不见异样,现在墨兰的死讯传来,更是如常处置。
为了顾及着体面,如此隐忍克制。
难怪苏韩胄说皇上是一个傀儡却偏偏不想要天下人觉得他是傀儡。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皇上,总有受不住的时候。
雪天路滑失足溺亡,且死的又是一个宫女,宫里并未掀起多大波澜。
但令人吃惊的是午后又传下一道旨意,睢阳王昨日酒后失仪,冲撞了皇上,着即刻回封地,非诏不得入京。
这下子大出意料。因为太后对待这个幼子,宠爱逾制,赏赐不计其数,外出随从千乘万骑,排场之壮盛拟似天子,单是因为冲撞了皇上竟遭贬斥,实是意外之举。
所以未过几日,朝野之中渐渐起了一种流言,传闻睢阳王被贬斥,乃是与墨兰有私情,睢阳王公然在掖庭与御前侍女私会,皇上震怒之下,处死墨兰,遣罚睢阳王。
这样的宫密“笑话”,自是无一人会告之皇帝,但早晚瞒不住,于是我将传言略加引叙。
饶是我避重就轻的轻描淡写,犹气得皇上浑身发抖。
他刚批阅了好大一会子奏折,正在殿内沉声踱着步。
那奏折许多已盖了太后的凤印,阅而批之。
皇上本背对着我,立在重帷之下,猛地回过头,死死盯住我看,那乌黑眼眸如千年寒潭,我不由得心中发突,怔了下慌忙跪下道:
“皇上,这定是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出来,以污皇上的圣誉,无凭无据,流言迟早会止息的。“
皇上怒极反笑:“好,甚好。”
他缓缓垂下眼睑时,烛火映过去,眼中仿若有一点水光闪过。
我心中惊疑,再去看时他已转过身,望向窗户:
“竟教人传这种话,为了刘武竟不惜毁了皇家的脸面,她是想用这个法子迫我收回成命,以示我兄弟间并无嫌隙,好让刘武能随意出入宫禁,随时承欢膝下。哼,可惜,朕偏不!”
我的心急剧跳动。
未料到如此轻易。
他对我说这些。
逆鳞一样的暗伤。
胸口压着重物似的,直叫人无法呼吸,我只得走过去,伸出双手,慢慢得环住他的背,将脸贴在他坚实挺拔的背上。
他九龙缂金常服间氤氲着甘苦芳冽的瑞脑香气,室内半人高的花盆中置有数品茶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