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国带着自己的心腹兵马连夜疾行,于当日晚间便到了成都府城外。
离着府城老远,心中已是心惊。
地面都是焦褐色的泥土,连一丝草木都没有。
此时正是九月,说什么秋来万木凋,那说的是其它地方。在这蜀中,一年四季,草木都是葱茏的,不该这么寸草不生。
两个月前离开皇城时,还曾于驿馆折柳,如今莫说那柳不见了,连驿馆都成了平地,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驱马前行了几步,见得地上终于有些黑乎乎的泥块,散落在一览无余的地面上,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心中还来不及惊疑,马蹄踢开那些碎块,张定国回头瞥了一眼。
饶是他实打实的百战宿将,也差点忍不住呕了出来。
那哪里是泥块,分明是被猛火烧灼后的骏马躯体。
心中蓦然闪过:几匹骏马,浑身载着火焰狂奔,最后奋力一跃在空中,却终究在火焰中化为一堆残骸落下。
那画面,该死多么的绝望而惨烈!
这里离城墙还有十多里,该得是什么样的猛火,能将这一整片大地都烧灼成了这般样子?
他的马速不慢,只片刻,便又前进了数千步。
但见得地面,俱是茫茫焦土。
前方又一重黑色的土垒,他只瞥了一眼。
却再也忍不住,人在马上,‘哇’地一声便呕了出来。
那土垒,分明是重重叠叠的人尸!
虽然如今他们一个个都粘连在一起,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土垒。但是,从他们的重叠排列的方位来看,张定国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当这一场大火烧起的时候,这一群士兵正在列阵,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敌人!
张定国忍不住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脚一踩在地面,却又陷下去了半寸。
地面的浮土是如此松软,仿佛是老农亲手用犁犁过,再耙了一遍,再用筛子筛了一遍一样。
那也不是浮土,而是被烧毁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身后没有人跟来,他的心腹兵士落在离他几百步远的地方,一个个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互相搀扶着,看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城墙,仿佛看着一座幽冥地狱一般!
张定国路过那一块土垒,看见了躯体上面一团团呈滴落形状的金属,那是他们配在腰间的刀剑。
土垒每隔一段便有一座!
当这场大火燃起来的时候,这些大西国的士兵,大概正在听他们的长官喊话。
然后在顷刻间,这些军阵便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瞧,大西国的军阵,多整齐!
即便到了地府,那也是一等一的强军!
张定国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算是为这些袍泽送别了。
然后停下脚步来,等身后的士兵们跟上来。
“将……军……”,士兵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
“嗯?”
“还要……往前吗?”
张定国迟疑了一下,挽着那士兵的手,同几位同袍拉着在一起。
“你们都是我的亲卫,在过往的所有战事中,我从来没有让你们身处过危险之中,”张定国恳切地说到:“现在,该是我们上的时候了!”
他带回来了几百人的队伍,能跟着走到这里的,便只有身前这十多人。
“你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陪我打这最后一仗!”张定国说到:“这就是最后一仗!它不需要用你们的刀剑——”
他解下身上的刀剑抛在地上。
“只是需要你们的决心和勇气,跟着我,走过去!哪怕前方就是幽冥地府,哪怕前方就是黄泉恶鬼,咱们也要走下去!”
十多名亲卫手挽着手,排成一堵人墙,沉默着,齐齐向前迈动了脚步。
他们没有骑马,也没有带刀剑。
在黑色的大地上,他们就像一条蚯蚓。
但是没有人怀疑,此时的他们,哪怕是一匹骏马也冲不开他们手挽手排成的人墙。
宰相汪兆龄自从皇城出来后便说什么也不再回去了。
在他的口中,和其它人的口中,都反反复复地说,那城中的明军,就是天兵附体,不可战胜。
他们坐着会飞的气球法器,从九重天宫降临!
手里拿着光芒万丈的法宝,会喷射出火焰和子弹,能摧毁世界上一切挡住他们面前的东西!
他们隔着老远都能呼唤彼此,个个都有千里眼和顺风耳的神通!
当他们发怒的时候,便会从虚空中召唤无穷的火雨。那火雨比兜率宫的炼丹炉还要凶猛,连石头都成烧着,连天空都能烧出个窟窿来。
……
迎晖门下,城门洞开。
两个穿着迷彩的士兵守在城门口,见着了这一队沉默着前进的大西国士兵。
“站住!”其中一个士兵大吼到。
张定国停了下来,对着那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士兵大声吼到:“大西国安西将军,求见大西国皇帝陛下!”
那士兵闻声,愣了一下。
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才问到:“你是李定国?”
张定国心中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