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骑在马上。
心潮澎湃!
昔日少年时,家贫无书读。入校场,凭着一身勇力,连战连捷,得中武举!当日意气,至今难忘!
闻听山河飘絮,神州倒悬。只恨报国无门,五内如焚。其心煎熬,日夜难消。
如今,心中郁垒,一扫而空!
一如眼前所见!
有此大军,何国不可灭?
有此精卒,何敌不可平?
……
但见眼前士兵,一个个都穿着黑色的大衣,头上戴着红缨的铁盔,脚上穿着铮亮的皮靴。
横有十行,纵有五列!
结成一个又一个方阵,如一块又一块豆腐一般,横平竖直,整齐划一。
脚步的行进一致,连手臂的摆动,都如尺规量过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待路过正阳门下时,一声令下,齐齐将手中的长铳抱在怀中,那动作,干净利落,绝无一丝一毫拖泥带水!
个个昂首挺胸,器宇轩昂。
便是连高矮胖瘦,都是相差无几,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条笔直的铁线,从自己的眼前经过。
排山倒海,无所畏惧。
那整整齐齐的脚步声,更是随着昂扬的鼓点,一声一声,仿似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一般。
要把自己的心子都踩爆了!
如此精锐,合计有三千之众!
六十个方阵,一个一个地从他的眼前行过。
……
阎应元感觉自己的胸口似有千钧之重,眼眶中一热。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强行挤干了瞳孔里的湿润,可是看起来眼前还是雾蒙蒙的一片。
曾几何时,自己的心中,也有提兵北上的豪情万丈。
本以为,此生将不再有机会!
可是,这一切就是这么突如其来!
待到这六十个方队整齐行过之后,便该骑兵阵列出去了。
身下的骏马在昨夜特意被人洗刷过,光滑的毛发,让他的手摸起来像是摸在丝绢上一般。
他的身上穿着笔直的大衣,厚厚的衣领一直遮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可是他竭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有丝毫动作。
眼前的所有人都没有动,他也不会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得耳边徐胜的声音:“阎将军,该我们出列了!”
他的动作稍微慢了半拍,但是胯下的骏马特别听话,一步踏出,恰好和身旁的徐胜平齐。
两马并行。
他也不敢回头,但是耳中听得身后‘踢踏踢踏’的声音,那是九十匹骏马整齐划一的碎步。
马成三列,横有三十行!
一步行二尺,不能多,也不能少!
他的前方百步外,是最后一列行进的步卒,他的身后,是二十个骑兵方阵。
他目不斜视,努力地将自己的腰背挺得笔直。
虽然腰上隐隐传来伤口撕裂的疼痛,但是他也浑然不顾。
只是觉得眼眶里越来越热,两颊越来越湿。
肩膀上的金星太耀眼,反着清晨的日光,让他快睁不开眼睛了。
经过正阳门下时,他听见身旁的徐胜大喊了一声:“陛下!”
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万岁!”
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和徐胜一起喊“陛下”的!
“大明!”他马上反应了过来,跟徐胜一起大呼了一声。
耳边听着震耳欲聋的“万岁”的声音,他便在心底跟着喊了起来。
“天下百姓!”他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万岁!”他在心底紧跟着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进入了正阳门的城门洞,声音像是洪钟大吕一般,回音如潮。
前方,一片朱红色的海洋扑面而来。
……
朱由检站在正阳门的城门楼上。
他既没有穿着十二章明黄衮龙袍,也没有头戴金丝盘龙翼善冠。
南京紫禁城被苏州那位皇兄席卷一空,莫说给他留下这些皇帝行头,便是连寝宫里的夜壶都带去了苏州。
他穿着那件他从北京逃出来时便穿在身上的白衣,外面罩着一件从戏台上搜罗而来的朱黄色龙袍。头上戴着一顶从孝陵里取出来的金冠,腰间配着一柄永乐帝的长剑。
他静静地看着一只又一只军队从正阳门那头开来,进入午门。
他用力地眯缝着眼睛,想要将这一只军队,每一个细节都看入眼底。
那每一张脸,他都想记住。
其中有许多面孔,他都能叫出名字来。
自南下以来,一桩桩往事走马灯一般映入他的脑海。
时光一点一点地回溯。
最后却不经意地想起了,崇祯十六年,他在京师操场阅兵的场景。
那时的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也是衣甲铮亮,虎背熊腰。可是后来才知道,当日在前排所看见的,都是从京师雇佣来的戏子和帮闲。
年初的时候送李建泰西征,正阳门下李建泰一番慷慨激昂,让自己感动得无以复加。也是之后才知道,李建泰连大同也没有去,而是掉头去了自己的曲沃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