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之难,难在总有人逼他不断向前。
朱由检之难,难在他不知道该逼谁,最后只能逼一把自己。
被烟熏火燎了一整夜的流民军众人聚在山梁上,手里拿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面面相觑。
渴啊!
汶水就在离他们不远的脚下静静地流淌,可是众人却只能干看着。
河水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壕沟,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但是里面却不时有土石从里面抛出来。
清军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挖‘工’字形壕沟,就这样缓慢而坚决地围拢了过来。按照他们的掘进速度,估计等到天黑时,就能逼近到三里内。在这个距离,步枪依然有一定优势,但是将子弹浪费在掘沟的民夫身上,已经是很不划算了。
说到底,流民军的子弹虽然说充足,但也不是无限子弹。
凌晨的时候,神机营组织过一波反击。
弹雨之下,壕沟内倒下了一地尸体。
可是那些尸体,一看就是附近征发过来的民夫,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对着这些人来说,哪有什么家国大义?他们只是想要一口吃的就行。
莫说是给清军掘壕沟,给他们一个馒头,他们就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神机营退回之后,又有新的民夫重新进入壕沟,继续挖掘。
而昨夜阴差阳错之下打出来的游击战,需要巨大的纵深和广阔的空间。
一旦被壕沟封锁在半径三里的空间内,游击战就只能是个笑话了。
……
山顶上弥漫着一股尿臭的味道。
徐胜觉得自己的口水还能内循环一阵,可以再忍一忍。
朱由检到徐胜的身边,朝着山下不远处指了指。
那里是蹲着一具巨大的铁疙瘩,就是徐胜之前大吹特吹的‘旦兄’!
徐胜拿出手机看了一下,给朱由检比了一个‘八’,然后又赶紧改成了‘四’!
八个小时,四个时辰。
这就是他离回归还剩下的时间。
朱由检应该是看懂了,沉思了一会儿,又指了指旁边那座山。
那座山很是奇怪,圆形的顶部平展开阔,峰巅周围峭壁如削,峭壁下面坡度由陡到缓,像戴着平顶帽子一样。
要突围吗?
现在可是白天,要是在壕沟处被缠住了,大家就全完了。
朱由检拿过一根未烧完的树枝,在地上写到:“此时大家尚有力气,还可一博!等到了明天,连博一博的力气都没了。”
徐胜想了一想,在地上写道:“不一定能冲的过去!”
朱由检写到:“坐在这里只能等死!”
徐胜又看了一下那座山。
那座山的地形比这里要好得多,有一面悬崖临着汶水,可以用绳索吊着木桶下去打水。
而且关键是高,清军的壕沟很难再造成威胁。
只是这一路要趟过去,怕还是真的不容易啊!
且不说沿途纵横交错的壕沟,为了彻底围死何家梁,清军甚至在远处开始修建起了碉楼和围墙。
“冲吧,徐先生!”朱由检开口说到。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喉咙嘶嘶作响,像是拉锯一般。
徐胜看了一眼,只见他的嘴唇发白,已经裂开了好几道带血的裂口。
在这个时候,最不可能缺水的人便是他这个皇帝了。
可是他硬生生坚持着没有喝一口水。
徐胜将手上石头一扔,说到:“冲!”
朱由检狠狠点了点头。方欲站起来,徐胜一把拉住他,说到:“冲过去,两日之后,还得回来!”
“……?”朱由检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震惊地看着徐胜。
开玩笑,光是冲过这一片壕沟带就很要命了,还要再回来?
徐胜指了指山下那个铁疙瘩,此时清军的壕沟还没有掘到那里。
他捡起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坦克!
……
早在益都时,朱由检便命人将皇帝的仪仗做好了。
原本打算在益都百姓感激涕零的时候,他再亮明身份,顺理成章地就可裹挟百姓南下。
不料益都百姓实在不堪教化,竟然拿了他的钱粮就跑了。
朱由检的仪仗便没了用处。
昨夜一场大战,仪仗丢得七零八落。最后还是刘二跑在一堆尸体中翻找出了一面龙旗。
龙旗上沾满了污血、黑灰和泥浆,让那旗帜上的五爪金龙看上去显得狰狞而凶恶。
朱由检亲手将龙旗挂在一根树枝削成的旗杆上,将他交给枢机营最强壮的壮汉陈铁柱。
陈铁柱接过龙旗,一对干裂的眼睛里蓦然便飚出泪来,满面烟尘的脸上被冲出两道笔直的沟壑。
他嘴唇哆嗦了半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一把将旗帜插在地面上,跪下来朝着朱由检猛磕起头来。
当那一面长条形的三角龙旗飞扬起来时,徐胜便看见山顶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
耳边传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只是由于大家的嗓子都很沙哑,那声音不甚响亮。
但是在这火星乱溅,浓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