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中,紫禁城里响起了雄浑的鼓乐。
礼政府在宋献策的操持下,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便演练好了一套完整而繁琐的礼仪。
李自成坐在被春雨淋湿的平台上,手里提着一壶烈酒。
突兀响起的奏乐似乎惊醒了他,他回过神来,提起酒壶又狠狠地灌了一口。
平台下跪着一地的臣子,他醉眼惺忪地也看不清楚谁是谁。
耳边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陛下,该登基了!”
登基?
他晃了皇脑袋,登什么基?
“陛下,请速往皇极殿吧,大臣们都在那里等着了!”
他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一下。“哦,是宋军师啊。”
“陛下!”他又听见一个声音说:“时辰已经到了,将士们都在武英殿等着拜见陛下呢!”
将士们?
将士们不都在山海关吗?
“去去去,我不去!”李自成挥了挥手,说到:“吴三桂呢?让吴三桂来见我!”
“陛下!”李自成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凛。
这个声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回过头来,便见一个高大的女子走了过来,抓起他的肩膀猛摇了一下:“陛下!醒来!你怎么还不醒来!”
“呵呵,是桂英啊。”李自成醉醺醺地说到,跄跄踉踉地要去扶她,却扶了个空,抱着柱子坐了下去。
高桂英挥了挥手,示意其它人都退下。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高桂英便端起宫女留下来的一盆清水,哗地一声,扑在了李自成的脸上。
然后一把夺过李自成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
“喝喝喝,就知道喝!山海关大败,所有人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被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李自成打了个冷颤。顿时便醒了几分,虽然脑子还是肿胀得厉害,但是终究恢复了正常思考。
他愣愣地看着高桂英,惨笑了一声。
“桂英啊,没了……没了啊……”,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来,靠在柱子上大哭了起来。“老营三万人马……一朝丧尽……大顺根基,毁于一旦……全都没了啊……”
高桂英叹了口气,和他并肩坐了下来。
也不管他是否有在听,只认真说到:“陛下,当年从商洛山中,我们只逃出来十七人,可是你看看现在,咱们拥兵百万,天下归心。现在的情况,难道比那时候还要糟吗?”
“你不懂,桂英。”李自成惨然说到:“那时候咱们虽然只逃出来十七骑,可是河南、山西到处都是咱们的兄弟。咱们只要振臂一呼,转眼就又能聚起几万人马。可是,现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高桂英说到:“刘宗敏、李过、袁宗第这些骁将还在,京师的粮食够咱们吃上好几年都不会缺,从各处而来的勤王之师不日就可抵达,而且北京的城墙那么高那么厚……”
这些道理高桂英并不是乱说。
此时大顺的情况比之大明还要好得多。
李自成惨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问到:“可是谁替我们去打仗?这满城的百姓,现在一个个恨不得食我之肉、饮我之血!哪里还能放心让他们上城墙?京师定然是守不住了!”
“那咱们至少还可以退回西京啊!”高桂英说到:“关中险固,物资丰饶,自古乃是帝王之资,咱们未尝不能卷土重来,收拾河山!”
“收拾不起来了,唉!”李自成一声长叹,说到:“你看这被你摔碎的酒壶,还能再收拾得起来吗?碎了就是碎了……也没时间收拾了,没有机会了……”
“难道你做了陛下,就不能再做回闯王了吗?”高桂英耐心劝说到:“这天下糜烂了数十年,人心在我大顺啊,陛下!你还记得咱们刚入京时,家家户户都在欢呼雀跃吗?陛下,百姓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李自成陷入了短暂的遐思,想起当日从承天门入京时,满城欢呼的景象,他也忍不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但那笑容一转即逝。
“桂英,实话和你说吧。”李自成又长吁了一声,说到:“若是咱们还没有进过北京,将士们还没有看过这花花世界,别说山海关一败,便是又来一次商洛山之败,我也不怕。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大不了丢了京师,不要这山西,连太原和山东都可以送出去,只要咱们退守黄河,守住西京不是难事。可是啊,桂英……”
高桂英没有说话,但是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头上的金步摇,腰上的玉珏,身上的绸缎……这些东西,自她入京以后,便再也舍不得摘下来了。
她是如此,更别说其它人了。
以前的时候,大家都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不同了。
就像那些大明的军士一般,家里两三所宅子,七八房姬妾,每年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上流过,谁还愿意提起刀来和别人拼命呢?
“桂英啊,你看过牛丞相的轿夫吗?穿绸缎的!你见过袁宗第的佩剑吗?镶金的……”
李自成喃喃地说着,将那些老兄弟一个一个地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