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到一半,天空忽然下起雨来。
春雨一旦开始下,便没完没了,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
不过却也不大,绵密如针,一根根细细地戳在平平整整地湖面上,涟漪凌乱。
朱由检突然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听!”朱由检指着前方大喊到。
徐胜侧耳倾听,除却耳边嘈嘈切切的雨声,似乎还有砍杀的声音和哭喊的声音传来。
“他们在杀俘!”侯恂对此经验丰富,瞬间便听出来了。
俘?哪儿来的俘?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开始剿杀流民了!
“快!快!”朱由检大叫到。
船上的所有人都从船上跳了下来,连侯恂都脱下外套,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推着木板上的辎重开始急速前进。
雨幕阻挡了视线,但随着众人的急速前进,惨叫的声音越加清楚的传来。
等到徐胜能够看到岸边时,却见身边竟然有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几支羽箭落了下来。
对方也同时发现了他们!
“散开!”徐胜大喊了一声,举起枪来,也不管那岸边影影幢幢的是流民还是大顺军士兵,直接给了两枪过去。
他们虽然火力强大,但是人手不多。如果聚在一起,运气不好的话,对面一炮霰弹就能将他们全部报销了。
防弹衣可没法保护他们的脑袋!
“哒哒哒”的声音顿时凌乱的响了起来。
岸上的羽箭在雨水的影响下威力大打折扣,没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很快徐胜就冲到了岸上。
同时冲上岸的还有好几个人,每个人都手里端着枪,见人就是一枪。
徐胜比较浪费,扳机扣个不停。
孙锵和朱由检这些人却是珍惜子弹,一枪一枪打得很有节奏,看起来他们才是老手,而徐胜只是个玩儿枪的菜鸟一样。
徐胜一直打空了两个弹夹,四周才终于没有见到其它活人了。
朱由检等人也靠了过来,大家汇合到一处。
只是,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
尸积如山!
‘尸积如山’这四个字,在以往徐胜的认知中,这只是读书时所见过的一个显得夸张的词语。
但是眼前,那些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起来,是真的如山丘一样。
后世有一位名叫李自健的画家画过一幅名叫《屠生佛》的油画,如今正以实体的方式还原在他的面前。
连尸堆上方,那个用一根竹竿撑起来的小孩子尸首,都几乎一模一样。
四野沉寂,只有雨水沙沙的声音。
徐胜需要仰头,才能看见那一堆尸体的顶部。
候恂将枪背在背上,颤颤巍巍地爬到尸堆最高处,将那个孩子从竹竿上取了下来。
他还没有死,但显然是没法活了。
那根竹竿从他的屁股后面穿进去,一直捅进了他的肚子里面。
当候恂将他抱下来的时候,他也紧紧地抱着候恂。一只皲裂到如同老树皮一般的手,和一只稚嫩到如同青笋一般的手,握在一起,黑白分明。
他微弱的哭声在候恂的怀中戛然而止。
反而是候恂嚎啕大哭了起来。
……
“向北!”朱由检说到。
他们本该南下的。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将枪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将朱由检簇拥在队伍中间,向北而去。
北面还隐隐有惨叫声传来。
地面上的泥泞裹着鲜血,雨水还不够大,冲刷不掉那些红到发黑的颜色。
“如此倒行逆施,那闯贼,到底是怎么得的天下!啊?”朱由检双目赤红,问徐胜的时候,一腔悲愤。
被大顺军驱赶过来的流民,总共有两队,一队从南边而来,一队从北边而来。
以徐胜三日前所见,两边人数起码不下一万。
现在南边的那一队已几乎死绝,还剩下北边那一队,惨叫声未止。
朦朦胧胧的烟雨中,徐胜听见耳边枪声已经响了起来。那些按捺不住的小伙子们,早就持枪冲入了人群中,将那些穿着大明军衣甲的大顺士兵一一点杀。
这些大顺士兵也甚是悍勇,举着人尸当盾牌,硬生生地顶着枪林弹雨往前冲。
只是在子弹面前,悍勇已经失去了意义。
吃一枪不会倒下的人,吃第二枪也会倒。血肉之躯,终究难敌钢铁。
战斗在十分钟之内便结束了!
……
那些被解救下来的流民,一个个麻木地坐在原地。
既不知为何而死,也无感于为何而生。
对于他们而言,生命……是老天爷给错了的东西。
杀我的人我不恨,因为我该死;
救我的人我不喜,因为我不还!
“无生老母生阴阳,百亿皇胎往东方。原灵染尘皆迷惑,三阳劫变皆如常……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就在这沙沙的雨声中,凌乱响起的枪声中,鲜血喷涌的汩汩声中,刀锋入体的牙酸声中……竟然响起了喃喃的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