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这些布料就开始卖了。
惜兰忙着在前面张罗,郑鸳儿则站在二楼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不少达官显贵的女眷亲自来,就为了挑到这难得一见的布料。
“给主子问安!”赵灼出现在郑鸳儿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赵灼离开的时候,还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少年。
再次见到他,他已经被晒黑了许多,脸上好多处干裂,甚至长出了胡茬。
郑鸳儿差点没认出他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赵灼,你的变化真不小。”
赵灼一抬头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跟他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不负主子所望,奴才带着您要的东西回来了。”
郑鸳儿面露欣赏:“快坐下说话。”
“北边如今怎么样?你走的时候开打了吗?”
提起这个,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赵灼顿时没了笑,语气也沉重起来。
“奴才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打了。”
赵灼前脚刚收完布料,敌军便打过来了。
那边的人跑的跑、参军的参军,留下来的大多都死了。
赵灼跟着逃难的人一起跑,才免过这一遭。
赵灼断断续续地描述,郑鸳儿听得也是心惊胆战。
“这一趟当真是苦了你,”郑鸳儿沉声道,“我只知此次路途遥远,却不知会如此凶险。”
她还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打得起来,怎料赵灼刚好碰上。
还好赵灼跑得快,否则性命堪忧。
“奴才命大,又有主子的福泽恩惠,所以总能化险为夷。”赵灼道。
两人唏嘘一阵,郑鸳儿又问:“对了,你在信上说要请罪,你何罪之有?”
听到这个,赵灼再次扬起笑容,不过这次的笑容略显尴尬。
“奴才跟主子说了,主子可不能怪奴才。”
“瞧他!出去一趟还学会跟主子讨价还价了!”惜兰提着裙子进来,笑着打趣他。
看到意气风发的惜兰,赵灼愣了愣神,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反驳道:“你也不差啊,几天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是吗?”惜兰摸摸头顶。
郑鸳儿忍俊不禁:“我倒觉得不是长高了,是气势足了吧?”
郑鸳儿又瞥了眼赵灼微微泛红的耳朵,“惜兰这些日子可都是一个人照顾着几家铺子呢。”
赵灼眼睛微微睁大:“这么厉害?”
惜兰得意地笑了笑。
惜兰的确是和从前大不同了,刚出府的时候,她唯唯诺诺、走到哪儿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做事。
现在她不仅能独当一面,还有了自信,郑鸳儿很是欣慰。
“你快告诉主子你犯了什么罪,主子心善,必不会罚你太狠。”惜兰催促道。
郑鸳儿心下明了,怪不得楼底下那么多客人惜兰还能抽空上楼来。
原来是想给赵灼求情来着。
赵灼清了清嗓:“这事要从奴才离开前一日说起。”
赵灼收够了布料,打算起程,正好碰上敌军来袭。
城内出了叛徒,已经偷偷带进来了一批敌军在城内作乱。
他带着人仓皇逃离时,街道上已是狼藉一片,硝烟弥漫、人群逃窜哀嚎着。
车夫吓得连鞭子都拿不稳,只得赵灼抢过鞭子、策马开路。
就快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人拦住了他。
赵灼定睛一看,发现两人眼熟极了,仔细想想,竟是前些日子一个布料庄的郝掌柜和掌柜夫人。
他们此时已是一身狼藉,怀里抱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跪在马前。
赵灼道:“你们若想逃难,可跟着我的车队一起离开,我不会赶你们的。”
他们却摇摇头,字字泣血:“布料庄跟了我们四代人,绝对不能毁在我们手里!哪怕是死,我们也要跟庄子死在一起!可……”
“我们的女儿不该受此罪。”
“我们知道赵公子是南边的人,离战场甚远,定会十分安稳。小的恳求赵公子把我们的女儿一起带走,我们能教给她的都教了,她一定能帮得上您!”
郝掌柜和其夫人磕了几个响头,赵灼万般不忍,只能下马。
小女孩被推到赵灼面前。
她还穿着布料庄里最漂亮的布料做出来的衣服,小脸白净,头发规整,站在硝烟弥漫、人群狂奔的街道上,她的神色格外地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千金小姐变成了要被托人送走的难民。
她回头看向爹妈,张开双臂想回到他们身边,却被赵灼抱了起来。
夫妻二人痛哭流涕,连连感恩。
赵灼抱着女孩上马,郑重其事地朝两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