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停在了周宜微早前租下的铺面前,激怒宗尧休妻一事来得太过顺遂,比周宜微早前料想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不过周宜微本就打算在这铺面附近租个院子安居,现下先安置在铺面里也并无大碍,更何况新店开张,总是要多费些功夫的,即使找着了住处,只怕大部分时间也会待在店里。
杏雨将周宜微扶下了车,便去安排人卸货,将行李都搬往库房之中。周宜微是被休妻而离府的,因而走时也不好再使唤宗府的下人,这些人都是杏雨一早出府寻找的短工。
周宜微挽起袖子,刚准备上前帮着搬箱子,就被杏雨逮了个正着。
“小姐您先进去歇着吧,这种事哪需要您来做!”
周宜微却是摇摇头,手中动作未停:“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一介女流孤身在这京城之中谋生,来日等着我们的,可不会只是搬货这样简单的事。”
杏雨神情微愣,欲言又止地看着周宜微。
已经走到了这步,杏雨也明白周宜微说的在理,可在她心中,小姐永远都是小姐,是养尊处优娇养着长大的,何需她亲自动手做这些事?
杏雨自知拦不住她,只得无奈道:“那小姐少搬些,杏雨力气大,有杏雨帮着搬就好了。”
周宜微点头,她知晓杏雨是心疼她,而且接下来还有不少事需要她处理,保留些体力也好。
待到将一切安置好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稍稍修整片刻后,周宜微却并未急着着手准备开店一事,反而是向车夫说了个意料之外的地方。
“去清心寺。”
杏雨起先听了还有些疑惑,但想想,她们现在算是开始了新生活,清心寺在京中又素有灵验之名,去庙里拜拜,求个福泽傍身也好。
不过让杏雨好奇的是,周宜微的手中多出了一只木匣子,被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像是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
杏雨记得这只木匣,在从宗府搬行李时,这只木匣就被单独放在一处,除了周宜微本人以外,没有人知晓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只是路上周宜微一直在闭目休憩,杏雨大抵是以为她睡着了,也就没有出声惊扰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宜微恍惚听得耳边有人在唤她,睁开眼才惊觉车马已然停下了,她们已经到了清心寺。
其实在此之前,周宜微也来过清心寺几回,当初身为宗氏主母却无所出,一直是她被诟病的地方,她试过很多办法,汤药日日灌着,也来这寺中求过不少次。
下了车,踏入这清修之地,看着周遭往来皆是前来祈福或是还愿的人们,周宜微的情绪才算是安定了些许。
寺内的住持认出了周宜微,缓步行至周宜微身边:“阿弥陀佛,施主请跟我来。”
周宜微也向住持行了一礼,但在跟着住持走之前,她先回头叫住了杏雨:“不必跟着我了,难得来一趟,也去上一炷香吧。”
杏雨虽感奇怪,但也并未违背周宜微的意思。
周宜微捧着木匣子,一个人跟在住持身后,缓缓向寺庙深处而去,最终停在一间紧闭的屋前。
住持上前推开门,浓重的香火气便从屋内溢了出来,周宜微静默着踏入房中,住持看了周宜微一眼,似是轻轻叹了口气,只留下了一句:“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门被从外边带上了,屋内只剩下了周宜微一人,还有入目清晰可见的满墙牌位,许多牌位前还插着未燃尽的香,如同点点星光闪烁在眼前。
周宜微垂下眸,缓缓打开了那只一直被她抱在怀中的木匣。
木匣里,装着一个无名牌位,是周宜微亲手刻的,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却连名字却都没来得及取的孩子。
周宜微自问上辈子一生不曾愧对过周氏栽培,也一直恪守着身为当家主母的本分,她唯一心存愧疚,不敢面对的,是现如今这世间,只有她一人记得的这个孩子。
周宜微用指尖抚摸牌位上雕刻着的字文,与其他牌位相比起来,周宜微手中的显得尤其简略,只有一个日期。
在重生醒来没多久时,周宜微就已经与住持联系过此事,只是到如今,到了她终于与宗氏无关的今日,她才能够将他安置在此地。
她不愿承认宗尧是她孩子的父亲,他不配。
周宜微颤抖着手将牌位从木匣中取了出来,极其轻柔地将他放入准备好的壁龛之中,又取了三炷香为他点燃。
做完这一切,周宜微才艰涩开口道:“我不曾予你名姓,你也不必认我。”
说到此处,周宜微顿了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又道:“你我亲缘浅薄,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娘亲,若今生还有福源投胎做人这辈子投个好人家吧,别再看走了眼。”
许是门窗并未关紧,一阵微风从周宜微面前轻轻吹过,燃尽的香灰直直砸进香炉中,壁龛中白烛上的火光也摇曳着起舞。
周宜微垂眸定定看着那白烛边缘融化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