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徐安的角度,他和她的故事...只是其次,真正想知道的是严如晖在制造这一切背后的用意,从杀死使团官员,到掳走欧阳晋三人,再到营造自己的死亡,到底是有何真正的目的。
再者,便是那位隐藏于京都的“大人物”是谁?
徐安可以预见的是,“大人物”绝非吉玛这个大祭司之女那么简单,况且吉玛也从未到过京城。
严如晖却蓦然一笑道:“徐大人又何必心急?与其让你回过头再来问某些事,严某不如事先与你说明。”
他淡然之色,俨然不关心在场几人略显焦急的心思。
顿了顿,他第三次微叹道:“前任漠北王是一个极为诚信的人,用南境人的话来说,那叫“牙齿当金使”,不愧为永和帝最满意的儿子。他信守承诺,在战后替我脱离了军籍,并安排到幽州官府任太守军法曹参军,兼任六品军医官。”
“这个职位听起来仍属军官之流,但与边塞的军团不同,内卫守军的编制大多已算是官籍,而非实质意义上军籍。行伍当兵和入朝为官不同,在边塞,我们只要有力气,会杀敌,就可以混出个人样。”
“但在朝廷内部,蛮勇会被认定为粗鄙、莽夫。因此,我们不能再做一个粗人,我们彻底融入新的环境。吉玛是一个聪明好学之人,她知道要想在大乾长久的生活下去,就必须彻底的融入他们的文化,学习他们的思想,同化入他们的氛围。”
“我们夫妇俩一边等待着孩儿的降生,一边努力学习乾人的文字和做事规则。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在书法和绘画上的天分极高。我在幽州任职六年,从六品做到了从四品。短短几年间,她就从一个还不会写字的门外汉,成了幽州当地小有名气书画先生。”
话说到这里。
庞奇开口打断了一下,“等等,严知府在幽州任职六年,而吉玛早在燕州之时就已怀孕。换言之,你们的孩儿是在幽州出生的?怪不得,我查遍了整个沧州前后十年的婴孩出生记录,没有发现你有子嗣的档案...”
徐安接话道:“这很正常,州府有关婴孩出生记录的档案只会保留十年。而严大人任职幽州时,你还很小,他的孩儿到现在起码已经接近不惑之年。你查不到严衙内的出生记录是在意料之中。”
“第一,严衙内不是在沧州出生。第二,他可能被隐藏了起来,根本就不存在出生记录。我之所以让你去查,只不过是为了确认那张红纸上的生辰八字,是否与沧州当地某人的出生记录吻合。若没有,那这个人...就是个黑户,符合严衙内的身份特征。”
“但我有一点感到不解的是...严大人,当年你们夫妇二人到任幽州时,甚至连写大乾文字都不会,如何能登上那座楼?据我所知,登雀楼不是那么容易上的。”
严如晖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之色,道:“徐大人果然是看出来了,没错,吉玛在卧室中留下的第二幅画是假的。又或者说,我们从未登顶过那座楼。吉玛的天资虽然很高,但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大乾人。即便再怎么努力学习,都不可能比得过幽州的文儒学士。”
“而登顶登雀楼,需要赋诗七首,名画七幅,得七大守关人认可,方可登顶。我和吉玛是做不到的,那幅画...只是吉玛以自己脑中的憧憬画出来的。她热爱大乾的文化,却终究无法登顶。”
徐安瞳孔一滞,微妙道:“可你说你在幽州任职六年,吉玛已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书画先生,为何从未听闻过有“白玛”这么一位大先生?相反,你严知府的画作和书法,却是一时风头无两。”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庞奇。
等庞奇从身后的箱子中取来一份文书后,这才伸向严如晖,接道:“还有,根据沧州吏员司的档案记册和幽灵卫的暗查,你离开幽州后,又辗转多地为官,八年前才在沧州任知府至今。但数份履历皆没有记录你有子嗣,连夫人都没有,这是为何?”
严如晖苦笑:“徐大人既已猜到了隐晦,又何须明知故问?不如由你来说?”
徐安道:“吉玛在燕州时已经怀孕,按时间,她应该是在幽州临盆的。但在你的官员履历中,数度调任,却未曾携带过家眷。唯一的可能,便是你利用职权掩盖了一些东西。”
“而吉玛的消失和她腹中孩儿的隐秘,其实也不难猜到。当年的吉玛生下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孩子,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个孩儿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乃至于受人歧视,被视作妖怪。”
“但无可厚非,他毕竟是你和吉玛的孩儿,不管他长什么样,在父母眼中...都是宝贝。你们不忍舍弃他,但又不忍他出现在公众视野内遭人歧视。而一旦吉玛成功临盆的消息传出,以你当时在幽州的官位,多少会有些人上门道贺。严衙内就不得不曝光,但曝光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伤害,至少在你们夫妇看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