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让那些人跪着,自然不是他气极之下的冲动之举。
正如晏姝所说,一群娇生惯养久了的人,如何受的住这大冷天饿着肚子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离开御书房时,他还特意叮嘱周德全命人撤了御书房内的火炉子。
钱凑不齐,他们也别想离开。
景皇心念微动,问道:“父皇也不问你准备做什么,若哪里需要父皇帮忙,只管开口。”
晏姝原是不打算朝景皇要人的,她手底下那些影卫就够用了,但此刻景皇提及,她沉思片刻后道:
“既如此,父皇拨三千禁军给儿臣吧。”
郁家父子几人都是老狐狸,还是需谨慎应付。
景皇微微诧异,但到底没有多问她用禁军做什么。
若换作他的其他儿子胆敢开口问他要禁军,他恐怕会怀疑他那儿子是存了逆反之心。
可换作晏姝提及,惊诧之余更多的是高兴。
女儿知道开口问他要东西了,这是好事啊。
“也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姝儿,留下来陪父皇用个午膳?”
晏姝迟疑片刻,摇头,“儿臣答应了谢敛回宫陪他一起用午膳。”
景皇表情微变。
他想得到晏姝会拒绝,却没有想到晏姝会因为一个质子拒绝他。
景皇陛下开口,语气是他自个都未察觉的酸涩,“姝儿这是又喜欢上谢敛了?”
这自然是没有的。
虽然重生了,但对晏姝来说,郁子安的背叛尤在昨日,她心底里厌了情爱之事,如今一心只有那个至尊之位……
她对谢敛好,完全是因为愧疚,因为谢敛曾经善待了她,再加上,她觉得谢敛这个人也很有意思。
不过……
晏姝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
她总要给旁人一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否则一国长公主无缘无故对别国质子另眼相待,实在太过古怪。
见她默认了,景皇也不觉得气恼,他只肃声道:“姝儿,你喜欢谢敛可以,但不能对他动真情,将他当成一个无聊时的玩物便足够了。”
“他身份卑微,配不上朕的公主。”
晏姝对谢敛完全没有情爱之意,虽不认同景皇口中的“玩物”一词,但到底没有反驳。
*
慈安宫。
皇后与太后一左一右坐在锦榻上,二人中间摆着一张黄梨木茶案,上头放着一盘黄澄澄的蜜橘和两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
皇后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替太后剥着蜜橘,“今日凤贵妃一事,母后怎么看?”
太后姿态闲适,慢悠悠地侧躺在凤纹织金锦榻上,“你先说说。”
“是。”皇后恭敬的额首,慢条斯理地剥着蜜橘,语气温柔,“凤贵妃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她也不至于是个蠢妇。”
“她与长公主之间生了嫌隙,今日往御书房内告状,便是存了将事情闹大,整治长公主的心思。都有了这个心思,就不该蠢到还留着一个足矣令她功亏一篑的人证活着。”
“这一点,臣妾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太后亦微微蹙眉,被精致妆容衬的雍容华贵的面上露出一抹沉思之色,“你说的不错,凤氏不该蠢到这个地步。”
吃鸡不成反被蚀把米,凤贵妃今日闹了这一遭,折了安嬷嬷不说,定惹了景皇不满。
皇后恭恭敬敬的将蜜橘递到太后嘴边,笑意温婉,“不过这些事都与我们没有关系,凤贵妃爱闹便让她闹去。”
他们只需要,静待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晏姝折回千佛殿时,梅璎来报,刘院正正在东偏殿给谢敛上药。
“本宫去瞧一眼,你们不必跟着。”挥退缀在身后的一众宫人,晏姝身形轻盈,敛息无声的步入东偏殿。
殿内传来谢敛与刘院正二人交谈的声音。
“……这些旧伤……可能痊愈?”
“谢公子,老夫给你用的都是最好的外伤药,定会痊愈的。”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刘院正的声音明显一怔,添了几分犹豫,“这……谢公子身上多是陈年旧伤,若要彻底祛除伤疤并非易事,需长期涂抹祛痕膏。”
殿内安静了两秒,才再度响起少年清润好听的声音。
“有劳院正给我多开些祛痕膏。”
听到这儿,晏姝神色不禁有些微妙。
啧。
没想到谢敛还是个爱美的。
晏姝静静地站在拐角处,直到殿内响起一声“有劳刘院正”,她才刻意屈指敲了敲门框,发出一丝轻响。
她走了进去,抬眸便瞧见少年手忙脚乱的整理着凌乱的衣裳。
“参见长公主殿下。”刘院正跪地行礼。
晏姝抬手,“院正辛苦,不必多礼。”
上药这等小事,其实用不着太医院院正亲自动手,但窥见长公主对谢敛的重视,刘院正自然得亲自前来。
“不辛苦不辛苦。”刘院正连忙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微臣已经替谢公子换好了药,先行告退。”
晏姝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微转,落到谢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