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子闻言,连忙看向一边儿的崔玉。
崔玉此时也是一副大家公子的气度,见他凝视自己,很是认真地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你知道当朝帝师宋宪么?”
王猛子颔首道,“帝师宋宪,据说是寒门士子,但如今便是圣人处置政务,都要时常问询一二。只要是去过镇上的人,没有不听说过他的大名的。”
“世人皆知宋宪贵为帝师,一言可决九卿生死。可是谁知道,他为寒门子弟时,读书时的艰辛呢?辽东的雪很厚很寒,当时的帝师已经是辽东有名的才子,可他为夫子抄书,日夜不停,手足皲裂而不歇;拜访先贤,先贤休憩,于风雪中可立身等待一夜。
待位列公卿后,返乡时,依然侍奉在诸先贤左右,不敢有丝毫逾越,亦不敢有丝毫松懈文章,这才为士林称道。
如今贵为帝师,地位高于九卿,见其昔日田间恩师,依然要行跪拜礼,才有了今日之富贵。”
“我虽为世家子,如今也算是个武夫,亦知道武夫之间的传承,更加困难。昔日大将军侯林,贵为诸侯,为大乾立下赫赫战功,侍奉恩师左右日夜不歇十余载,才得了李公兵法的皮毛。”
“贵如帝师、诸侯侯林这等人物,想要学得真本事,都是经过层层考验,而你只是一农家子,做事情全凭一腔血勇,家中又无资财报答,却妄图学习叶前辈战场杀伐的本领,这天下怎么有那么美的事情呢?
你可知道,叶前辈在战场上退下来之前,便是见到王侯将相,也要礼让他三分?
这等大机缘,若是让你轻而易举得到了,你又如何会珍惜呢?”
王猛子闻言,猛然间跪地磕头。
一连磕了十几个,额头上流了血,在地上撒了一片,也不肯停歇。
“大哥,这是我最后这么一次叫您了。
今日经崔公子提点,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么的无礼可笑。
我也知道我王猛子贱命一条,没有什么本事。
但是我却有一颗不畏惧死的决心,只要您带我,我当待您为师,跟帝师和侯林大将军一样,日夜侍奉在您身边儿。
从此之后,我的命便是您的命,旦有虚假,天打雷劈,家族血脉断绝。”
叶渡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给自己磕头的样子,想起自己原主替父从军,一次次地努力了。
大抵华夏人骨子里有一种传承精神,希望后继有人。
叶渡轻轻颔首道,“起来吧。”
“我可以带你,也可以将我一身真本事传授与你,但是你要知道,入了我门墙,一切都会大变样,我不再当你是村正之子,也不会对你客气。
正如你所言,你的命便是我的命,我让你去死,你也必须毫不犹豫地冲杀上去。”
叶渡的话虽然很平淡,却透出了不可置疑。
王猛子并为其身,闻言毫不犹豫,沉声道,“王猛子拜见恩师。”
一边儿的崔玉忍不住笑了,甚至身体有些抽搐。
“傻小子,你什么身份?叶前辈虽然落魄,也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拜师的,你现在充其量算是个学徒。”
被崔玉奚落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王猛子神情暗淡了下来。
但年轻人自有一股子豪气。
他慨然道,“崔公子,我虽然虽然入不了恩师的眼,但我会努力提升自己,我会替恩师抛头颅洒热血,我坚信有朝一日我能改变自己,得到恩师的认可。”
闻言,崔玉也是一愣。
寻常的农家子被他这么一讥,早就讷讷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而他着实没想到,王猛子竟然有如此应对。
如此一来,便是叶渡不肯收他,他都想纳入麾下,做自己的部曲了。
但他心里清楚,叶渡之所以刁难他,就是让其知道人生之艰难,而不是故意不要他。
当下转身对叶渡叉手道,“恭喜叶前辈,得一良材璞玉,略微雕饰,便堪当大用。”
“不必如此夸他!”叶渡摇头。
世家讲究血统,寒门讲究师徒,武夫其实讲究父子。
不过不论父子,师徒,其实都是一种传承罢了。
可武人的传承,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人得到?
他当初在军中拜师学艺,花了多少心思,又有多少次险些死于战场之上?
当初自己的恩师,几乎每个月都会在军中挑选识字且有军功的良家子,给他们一支小队,让他们去跟突厥拼杀。
叶渡被选中后,在突厥前线不知道拼杀了多少次,数年间以少胜多,被几倍十几倍的兵力围困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都是靠真本事,大毅力,甚至还有虚无缥缈的运气活下来,最后做到都虞候的。
没有谁能轻轻松松改变自己的命运。
世家子不易,才子不易,而寻常人更是艰难。
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