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爷子的命令只能顺从，无法违抗，明予犹豫的空隙，管家威廉便在听筒里提醒着：“明小姐，我已经在集团楼下等您了，这件事就不要让二少爷知道，您懂我的意思吧？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明予下楼，一抬眼就看到管家站在车前，旁边还站着俩个保镖，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她在心里冷笑：这阵仗是来抓人的？

没一会儿，管家打开车门，冷冰冰但不算冒犯的语气：“请吧，明小姐。”

事到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明予上了车，半个小时后，她被领着带到老爷子的书房。

管家就站在门口，不同方才的冷漠，毕恭毕敬：“老爷子，明小姐到了。”

“嗯。”言老爷子正在练字，明予知道他有练字的习惯，老爷子练字的时候不能打扰，管家颔首退下，她就一直站在门口等，这一站就是二十分钟。

言老爷子提起毛笔，声音浑浊低沉：“进来。”

得到允许，明予抬脚走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到老爷子的书房，高耸入云的书架上整齐排列数不清的藏书，清朝时期汉藏风格的镀金青铜曼荼罗、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翠玉白菜、王蒙的《稚川移居图》、徐悲鸿的《九州无事乐耕耘》、王羲之的《平安帖》……

虎兽模样的紫金香炉檀香氤氲，明予心里反倒有些打鼓，无形的压力攥着她的命脉。

她静顺站着，不卑不亢：“爷爷。”

言老爷子虽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如翱翔的鹰隼，洞悉万事，老爷子将笔放回笔架，斜睨：“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写的字怎么样？”

“是。”明予走过去，站在老爷子的身边，抵眸一看。

六品堂的宣纸上，挥洒的字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几十年的功底。

这是瘦金。

一般像老爷子这样身份地位的人都会选择楷书、行书、草书、隶书等字体，但老爷子却偏选择了挤不进宋四家的瘦金。

但纸上的字——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明予知道老爷子这是在点她：“爷爷的字若是在古朝，必然能流芳百世。我愚钝，却和爷爷一样欣赏这句，一个人只有处在自己应当处的位置,才能长久。”

言老爷子看明予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外，没成想她竟然真懂自己的意思。

老爷子拿过笔递给明予：“懂其意是好，但更甚的是要懂自身。你光看也没意思，也写俩个字给我瞧瞧。”

明予没拘谨推辞，爽快接过毛笔，落落大方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两行字。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言老爷子看明予的眼神从最初的不屑到震惊再到现在的欣赏，他这个继孙女来言家多年了，他一直没好好关注过，如今才恍然大悟，明予……不简单。

瞧瞧那纸上的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言老爷子摸了摸胡子，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心里的包袱放不下，肯定写不来瘦金体。而这种字体的修炼，同样需要极高的书法功力和涵养，一般人很难模仿。

老爷子试探性地问了句：“明丫头，你练习瘦金多久了？”

明予如实道：“小学的时候我妈请了老师，让我练过三个月，后面就没再练了。”

“……”老爷子怀疑地看着明予，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他如今的功底，可都练了三十年。

“你母亲别的不行，但在教育你这块倒是比京城好多人都强。”言老爷子又问：“那你说说是如何看待瘦金的？”

明予略想了想：“把所有应该‘藏’的‘锋’全部外放，闪烁灿烂到刺眼。瘦金体漂亮就漂亮在锋芒毕露，虽然走在危险边缘，但是更彰显自己独特的个性，帝王就应该如此。”

言老爷子颇为认可地点点头，他从前是小看这个继孙女了。

“你很不错，天赋佳悟性高，比许多名门望族的贵女都要强上不少。如果你是我的亲孙女，或许我会把言家交到你的手里。”

明予听出弦外之音，夸奖是真，但试探也是真。

她微微一笑：“我从不做‘如果’这等假设。”

言老爷子笑了一下，声音如晨钟暮鼓：“有些东西生来有就有，生来没有就是没有，即便天赋再高也没用，言家世代簪缨，乃百年望族，能容许暗面的存在，但绝不允许摆在明面上。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算不依靠言家，凭你的本事，想要在京城立足完全易如反掌，没必要多一个敌人，也弄得一身泥。”

生来有就有，生来没有就没有，是家世。

明予虽好，但没有家世。

顾冰清就算比不上明予，但背后是顾家。

明予和言荡能永远保持这样的关系，但不可能有名正言顺的一天。

这是言老爷子的底线，若明予不知道收敛，没有自知之明，那言家顾家都会对明予出手。

“爷爷说的话，我记住了，既然有些东西我没有，那我就让我以后的子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