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忧喜今宵过,两鬓风霜明日新,已知明旦非今日,不觉残龄又一年。
王侯将相也好,平头百姓也罢,所有人似乎都爱过年。仿佛只要到了除夕这一天,他们就能将往年霉运一扫而光,来年定然会有个好光景。
殊不知有还多少人记得,就在去年的此时此刻,他们也曾用同样心情,同样的方式盼望来年。也不知有多少人真在过去一年转了运。
好运也好,霉运也罢,明年到底能不能有好运另当别论,反正今天过年。既然过年,富人也好,穷人也罢,所有人都要喜气洋洋。
承德侯府也和别的府邸一样,府内看着一派喜气。下人们换了新衣,不管是真是假,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大厨房到花厅间的甬道上,下人们又撑起了油纸伞,手里提着食盒,来住穿梭。
花厅内,李素华一身新衣,站在厅内指挥下人摆着放那。
她今日穿了件新做的朱红缕金曳地裙,头上梳着堕马髻,上面插了只点翠牡丹钗。整个人看着焕然一新,似乎又回到过去侯夫人的模样。
只有鬓角渗出丝丝白发,和脸上慢慢爬出的细纹,才让人察觉岁月对谁都一样,李素华再也回不去了。
从相府回侯府以后,李素华开始重新掌家,姜薇过去做过的大小事,如今已全部落到她身上。
老夫人身子不适,对府中诸事早已撒手不管。李素华如今在府内严然是掌家夫人,下人们莫敢不听话。
管家并非难事,无人相争又无人掣肘,李素华做起事情来自然得心应手,所有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今日虽是家宴,对李素华来说不过小阵仗,相较于第一次掌家时的手忙脚乱,她早已不把操办家宴当回事。
天终于黑了下来,下人点燃花厅内的火烛,烛火明亮,同往年一样映亮了厅外的石阶。
“母亲,小心台阶。”仍旧是同样的话语,熟悉的声音从花厅外传来。
早已候在厅内的人纷纷站起身,准备给即将进门的叶敏才和老夫人行礼。
叶敏才扶着老人走进来,老夫人低头看着脚下点点头,“都免礼吧。”
老夫人今天也穿了身新衣,上身披了件狐狸毛金银丝披风,里面衬着绛红刻丝鹤纹妆花缎褂子,看着倒也喜气。
众身直起身,老夫人这才抬起头,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似在清点人数。
一圈看完,老夫皱眉问道:“知瑾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叶知瑾在哪儿,没人敢问,即便她今天不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老夫人沉了脸,似乎身上的绛红褂子也变了颜色,和她脸一样暗淡。老夫人看向李素华,不悦道:“你有没有告诉她今天有家宴?”
李素华伸手扶了扶头上那枝鲜艳的牡丹钗,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哼,母亲这里哪里话,您要办家宴,媳妇又怎敢怠慢。又哪敢不告诉郡主。”
她故意把‘郡主’二字说得很重,是在告诉老夫人,叶知瑾现在不单单是您的孙女,她还是郡主,你这祖母在郡主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旁人当然听得出李素华此话用意,但没人接话,就连叶敏才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老夫当然也听出李素华语带双关,于是不再说话,一甩手挣脱叶敏才搀扶,自顾自朝圆桌走去。
“母亲,媳妇还有话要说。”李素华忽然叫住老夫人。
老夫人停住脚,转回身看向李素华,“什么事?”
李素华笑了笑,“母亲是长辈,论辈份,您在府中地位最高。但如今大小姐是郡主,如果按身份算,她的地位才最高。”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夫人加重了语气。
李素华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她朝老夫人欠了欠身,“母亲,您瞧……”她伸手指向老夫人身后已经摆好的圆桌。
老夫人转过头,顺着李素华手指方向看去,圆桌上已经摆了碗碟,周围也放了椅子,只是仍有两个位子空着,并未放椅子。
“母亲,您是长辈,大小姐是郡主,这坐席到底该怎么安排?是您坐上首,还是大小姐坐上首?媳妇不敢拿主意,还请母亲明示。”李素华揶揄道。
老夫人一噎,她倒从没想过这问题。
李素华虽在暗自取笑她,话倒没说错。论辈份,应该她坐上首。按礼制,叶知瑾才应该坐上首位。
想到自己要坐在叶知瑾下首位,老夫人心中不快。
她在府中地位尊贵,无论是何场合,她向来坐上首位。如果让叶知瑾坐上首位,她岂不是被小辈压了一头?她的老脸以后该往哪儿搁?
李素华这么问,明摆着在给她出难题。
“祖母当然应该坐上首位!”老夫人还在犹豫,叶知瑾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众人转头看向门口,见叶知瑾提着裙脚跨进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