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虞清欢又做梦了。
梦里山河破碎,硝烟弥漫,旌旗摇曳。
一个身穿铠甲的女将军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那人,有着和她一样的眉眼,但身姿更为挺拔,表情也比她还要坚毅。
“母亲,阿娘……”
只是一眼,虞清欢便知晓了,那是她的生生母亲。
不需要刻意相认,妙不可言的血缘关系,也在相遇这一刻,让彼此感到亲人的温暖。
虞清欢伸出手,去抓她的袖子,但却扑了个空。
“郡主,不要!想想小姐……还有世子……”
母亲面前,一个侍女久跪不起,那个人她在黎阳县陆员外家见过,在陆员外家里,这个人曾拉着自己叫“郡主”。
母亲很平静,那是视死如归的平静:“他一个人,我总要陪着他的。”
画面一转,便是那残破颓圮的城墙,残阳如血,凉薄地笼罩大地。
那里,是小人的狂欢场,却是英雄的埋骨冢。
“夫君,川平陪你。”
母亲一跃而下,踉跄落地,在被人抓住之前,一头撞在城墙之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
虞清欢伸出手的动作,僵了半响,她目眦欲裂地望着
被猩红的鲜血染红的城门,许久才有泪水溢出。
“母亲——!!阿娘!!”
虞清欢再也克制不了心中的悲恸,连滚带爬地来到城墙边,朝父母身死魂消的地方跃下。
画面一转,她站在千军万马当中,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次次撞在墙上,眼睁睁地望着父亲一次次烂成肉泥。
她大喊,她抱头痛哭,她歇斯底里,她声嘶力竭。
她全然崩溃了!
“父亲!母亲!我要怎么救你们?!我要怎么救你们?!”
她不想活了,被那悲伤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是难受。
“瑜儿,对不起,吓着你了……”
忽然间,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脑袋。
她怔忡抬眸,便看到母亲站在她面前,面带微笑。
“阿娘……”
母亲满眼慈爱:“瑜儿,父母的死,你很心疼对不对?但你若袖手旁观,天下将有很多人失去他们的父母,也将会有很多人,失去他们的孩子,大家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人间就像炼狱,生灵涂炭,到时候你又怎能独善其身?”
虞清欢蹲在地上,放声大哭:“阿爹阿娘!你们好自私啊!当年为了这天下,让我失去父母
成为孤儿,最后抢了小茜的娘亲!为了这狗屁天下,你们让兄长背负血债,生不如死!为了你们心中的狗屁大义,你们让我们兄妹受尽飘零之苦,我有夫君护着,可兄长呢?兄长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啊!现在你们又逼我,逼我在夫君和百姓之间二择一,天下苍生干我屁事?!你们凭什么逼我牺牲夫君去救他们!”
“瑜儿……”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梦里了,不要再出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一切画面都隐去,天地无人,满目疮痍。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地涌向她。
“陆明瑜,长孙焘身上杀业太重,汝若想救他,必要为他积攒功德,否则南疆之行不过是黄粱一梦,空欢喜而已。时间到了,汝且去吧!”
这一次,虞清欢又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她没有失声痛哭,更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她见到的,那真是父亲和母亲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最后听到的声音,应当是世人口中所谓的神,他们享受人间香火,却对天下苦难冷眼旁观,现在还逼她去做好人。
淇州那次,那所
谓的神明用的是外祖父做幌子,而这一次,用的却是她的父母。
那所谓的神明,行为真的令人很不耻,其实就算不用她死去的亲人做威胁,她反而可能会去尽一份力。
毕竟她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若这天下乱了,她不可能独善其身。
而依长孙焘的性子,必定又要抛头颅洒热血去了,不管长孙焘做什么,她自然会陪着的。
但所有人都在逼她,反而让她生了反骨,她越是受到逼迫,她越是不想去管。
“通通都去死吧!”
虞清欢没有吵到长孙焘,睁着眼睛到天微微亮,这才又睡着了。
安逸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这日便是元宵节。
长孙焘没有吵醒虞清欢,神神秘秘地去找了掌柜,等到饭点的时候,出来和大家一起用饭,用完又不见踪影。
天快擦黑时,长孙焘穿了虞清欢为他做的衣裳,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拉着心不在焉的虞清欢出门了。
正月十五,月华满天。
这个小城镇,在元宵节这一日,街道上张灯结彩,处处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