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日,玉京城迎来初雪。
昨夜搓绵扯絮星星点点,今日纷纷扰扰雪虐风饕。
地面上很快就积攒了厚厚一层大雪,一脚踩上去鞋子能陷很深。
这时的元武帝,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看起来瘦削见骨,身上的皮肉薄薄的覆在骨头上,只剩下一具骨架子。
这日蓝灵灵照常为他擦身,把他照顾得体贴又细致,躺在床上数月,身上始终干干净净,褥疮也没有长多少。
但……
蓝灵灵放下帕子,含泪为他穿上衣裳,又把柔软的丝被盖上,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外殿。
陆明瑜正坐在外面看书,她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高高隆/起,束腰的衣带都不能用。
见蓝灵灵沉默不语,她把绿猗煮的枣茶递过去:“甜的,你爱喝。”
蓝灵灵依旧没有说话,直到一盏茶见底,她的眼泪才又溢出来:“谢韫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阿策撑不住了。”
陆明瑜翻书的手一顿:“大概还能撑多久?”
蓝灵灵藏住她被蛊虫咬得皮开肉绽的手,半响才哽声说道:“就这三四日的时间,他撑不住了,而我……”
也可能撑不住了。
陆明瑜依旧很平静,她不是不着急,也并非不担心,否则她也不
会大着肚子,日以继日地陪伴蓝灵灵,指挥宫中的御医照料元武帝的身体。
而且她与长孙焘都能理解蓝灵灵此时的心情,毕竟夫妻俩是过来人,没有人能比他们更能感同身受。
这时的他们,无能为力,安慰的话说多了,也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蓝灵灵深吸一口气,敛住眸底的水光:“他体内的蛊,就要破壳出生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即将会是什么蛊。”
“若是那些阴狠歹毒的蛊我都不怕,我怕的是,那是情蛊……”
陆明瑜看向她:“情蛊?”
蓝灵灵颔首:“一旦是情蛊,阿策就彻底没救了,谁叫他是个多情/人?”
陆明瑜放下书:“因为此事须得隐秘进行,生怕出变故,一直未有消息传来,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相信二哥,也相信云表哥,更何况还有零与江姑娘。”
蓝灵灵的呼吸依旧很沉重,一呼一吸都透着她的煎熬:“我不该来,不该来的……”
“要是我没有进皇宫,要是我没有偷吃糕点,我就不会遇见他,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了。”
“看着他一日瘦过一日,我的心口就好像被钝器一点点割着,瑜儿,我快受不了了。
”
陆明瑜默了默,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蓝灵灵不解:“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明瑜问:“还记得昭华带着我找到你的时候吗?”
蓝灵灵颔首:“记得,他很憔悴,很恐慌,很害怕,也很难过。”
陆明瑜告诉她:“是的,很难,那时候昭华真的很难,但是都熬过来了。”
“但凡那时候他放弃,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更不会有你触摸到的这个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想说的是,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一定能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刻。”
蓝灵灵点头:“我明白。自阿策出事后,你们每个人为他所做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我相信你们已经尽力了,也相信阿策能够柳暗花明,我就是心里太苦,才会找你发牢骚。”
陆明瑜笑了笑,年岁渐长,她改变了许多。
以前欢脱的性子渐渐沉静下来,如同海纳百川那般内敛温柔。
而她的这份沉稳与柔情,最是能抚慰心灵。
焦躁难安的蓝灵灵渐渐平静下来,她伸手把窗户掀开一小条缝隙,冷风拂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那双黝黑的眼眸中,也映了漫天雪色。
陆明瑜
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南疆鲜少下雪吧?”
提及故乡,蓝灵灵目光柔和了许多。
她说:“也不全是,有的地方常年温暖,不怎么下雪,有的山则因为太高了,常年雪飘。”
陆明瑜含笑:“故乡,是一个很美的词语呢,它与经过的地方,以及客居的地方都不同,人总是要回归故乡的。”
蓝灵灵很是赞同:“等到阿策好起来,有机会我就带他去我的故乡看看。”
陆明瑜点点头:“若是有空,我也想故地重游。昭华在南疆的宅子,搭了南瓜架,我与他约定过,要在瓜棚下乘凉。”
蓝灵灵唇边泛起了丝笑意:“瑜儿,我不骗你,南疆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尤其是秋季,晴沙万顷,美不胜收。”
陆明瑜望着蓝灵灵,许久,直到蓝灵灵有些不好意思,她才开口:“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秦人了?”
蓝灵灵不免有些唏嘘:“大秦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在这里呆久的人,都会变得越来越像秦人,你瞧那云斐,也是一样的。”
陆明瑜柔声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蓝灵灵听到这话,又陷入了沉默。
半响,她才回答:“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