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一场狂风暴雨骤临。龙泽希开车到办公室时,一路雨刷急扫,还开了冷风以免车窗上蒙上雾气。打开车窗投代币券的一会儿工夫,他的衣袖就湿了。不巧的是,大楼后门入口处的车库里停着两辆灵车,他只好把车停在外面,花十五分钟冲过停车场,拿钥匙打开大楼正门。后果可想而知,他浑身湿透,头发滴着雨水,走进大楼时鞋子吱嘎作响。
龙泽希先查看日志,确认昨晚是否有新案子进来。一个儿童在自己双亲的床上死亡;一个老妇人死于服药过量;还有一桩牵涉毒品的枪击案发生在位于城市边缘,文化、治安日趋没落的保障性住宅区。多年来,虹市一直名列全美最暴力的城市之一,人口不到三十五万,每年发生的凶案却有一百六十件之多。
探案局成了替罪羊。甚至当龙泽希的办公室公布的统计数据不符合政客期待,或者刑案审理拖沓时,连他也成了谴责对象。类似的非理性态度时常令龙泽希愕然,这些当权者似乎从未想过,有一门学科叫预防医学,这是遏止致命疾病的唯一途径。例如对付小儿麻痹,注射疫苗当然强过事后治疗。龙泽希合上日志,走出办公室,拖着湿漉漉的鞋子穿过空荡荡的走廊。
来到更衣室,龙泽希已经开始发抖,于是迅速脱掉湿黏的套装和衬衫想换上工作服,结果越急越乱。终于套上了实验袍,他拿毛巾擦干头发,随手抚平。镜子里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疲惫焦虑。最近龙泽希没吃好也没睡足,对咖啡和酒精亦无节制,重重的黑眼圈就是这些恶习的体现,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嘉莉带给他的那些难以消弭的愤怒和恐惧。她的藏身之地尚未被人发现,但在龙泽希心中她似乎无处不在。
接着他来到休息室,看见向来对咖啡避而远之的费丁鹏在冲泡花草茶。他对健康的执着让龙泽希更加沮丧,因为他已经一周多没做运动了。
“早安,龙泽希医生。”他招呼道,似乎心情不错。
“但愿平安,”龙泽希边说边伸手去拿咖啡壶,“目前我们的任务不算重,就交给你了。内部会议由你负责召开,我有很多事得忙。”
费丁鹏身着法式袖口的黄色衬衫和折痕笔直的黑色长裤,配以色彩鲜明的领带,显得神清气爽。他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散发出令人愉悦的气息,连鞋子都擦得锃亮。和他不同,费丁鹏从来不会让周围环境干扰自己对健康的重视。
“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上下打量着他说,“丁鹏,难道你从来没有情绪上的困扰,比如沮丧或者压力,或因酷爱巧克力、香烟、威士忌这些东西而苦恼?”
“一旦我开始放纵就会对自己的健康过分忧虑,”他啜着花草茶,透过水雾看着龙泽希说,“这样反而不好。”
随即他陷入了沉思。
“你的话让我想起,我最恶劣的行为大概是忽略了老婆孩子,找各种借口不回家。我实在是个不知体贴的混蛋,他们也因此对我怨恨了好—阵。所以说,其实我也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但我向你保证,”他又说,“如果你能抽出时间来快走、骑车、做做俯卧撑或腹背运动,肯定会有意外收获。”他说着走开了,又加了句:“身体就是天然吗啡,不是吗?”
“谢了。”龙泽希目送他离去,很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
刚在办公桌前坐下,罗小小便出现了。她头发别在脑后,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套装十分符合高层管理人员的身份。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她把一份口录文件放在书柜上,“管制局的麦文刚打来了电话。”
“哦,”这激起了龙泽希的兴趣,“有事吗?”
“她说她要到沪市度周末,走之前想和你见个面。”
“什么时候?想谈什么?”龙泽希开始在文件上签名。
“她说待会儿就到。”罗小小说。
龙泽希错愕地抬起头。
“她是在车里打的电话,要我转达你,她正在乐园附近,二三十分钟后到达。”罗小小解释道。
“那么一定是有要紧事。”龙泽希喃喃着,打开一盒玻片。然后掀去显微镜的塑料套,打开照明灯。
“你不必勉强自己见她,”一向对龙泽希呵护备至的罗小小说,“她又没有预约,也没问你是否有空。”
龙泽希把一块玻片放在显微镜台上,透过镜头观看玻片上的胰脏切片,那些本应干缩的粉红色细胞周边透明且疤痕斑斑。
“毒素消散得很快,”龙泽希对罗小小说,然后换上另一块玻片,“丙酮除外,”他补充道,“那是葡萄糖不完全代谢的副产品。肾脏的近端曲细小管内衬细胞有高压渗透性空泡化现象,意味着这些细胞不是粉红色的立方体,而是清澈、鼓胀并有所扩张。”
“又是桑恩。”罗小小阴郁地说。
“另外,从他的长期病历报告中我们发现他的呼吸有水果甜味,还有体重降低,干渴尿频等症状,全是胰岛素缺乏的临床表现。倒不是说我不相信祈祷,但至少不像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