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般的塾师,他肯定面容板肃,带着命令的口吻。
考虑到周清的来头,语气自然和往常对待村里的穷酸不同。
“周某自当尽力。”
张里正微微拱手,“那么就拜托周相公了。”
接下来周清在学堂里上课。
他神情平静,一如既往地讲述蒙学的内容,反倒是下面的学生,颇有些紧张,显然大人们提醒他们今天的重要性。
不过见先生平静,学生们也跟着情绪趋于稳定。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周清教完蒙学之后,又念了《大学》的开篇。
这开篇上次在家里打坐默诵时,还害得他灵魂出窍。
但说到底那是他自身的问题,跟经典无关。
经典到底是经典。
学生们跟着周清诵读开篇,心情愈发平复,内心的躁动不安渐渐消弭无形。
到了晌午前,张里正过来。
“宗师大人快到村口,还请周相公做好准备。”
周清于是停止上课,整理好衣服,带着学生们到村塾的大门前迎接。
站列的队形,早几日已经排练过。
虽然临到时,有些许慌乱。
可是周清从容,指挥若定,很快大家都各自按高矮长幼的次序站好。
远远见得扬尘,有鸣锣开道。
咚!咚!咚!
鸣锣响了十下。
国朝官员出行,自有制度,等级分明。
七品县官下乡,鸣锣响七下,从五品知府、知州下乡,则是响九声,若是掌管一路的长官,如经略安抚使、转运使等下乡,则是十一声。
陆提学因为掌管附近几个州府的童生试,提学衙门治所在江州,因此级别比知州略高,故而响了十声。
其实这也有些不成体统。
正常来说,提学督掌学籍,与执掌州府大权的知州知府权力覆盖面区别很大,往往可以看做平级。
只是提学往往是二甲以上的进士出身,运气好的,甚至点过翰林,论科举的尊位,往往比一般知府知州高。
十声鸣锣,固然有下面人拍马屁之嫌,也有提学清贵,跟浊流官员有本质区别的缘故。
一路上,许多村民迎在村口,跪在道路旁,避开官轿。
森严的等级差列,呈现在周清面前。
而周清身后的学生也已经跪下。
面对提学的威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学生们,本能地噤声。
不过周清是秀才,见三品及以下的官员不用跪。一路的最高长官,经略安抚使也不过正三品而已。
陆提学下轿。
张里正和一个官员,到轿子前见礼问好。
官员是本县的县令,提学下乡,特来作陪。
本县是清水县,附郭江州城。
接下来自然是客套的官场话,说什么一切从简。县令以下,村老、里正、豪绅一一围绕提学身边作陪。
这些平日,能鱼肉乡里的大人物,此刻在提学身边,都是谄媚讨好的模样。
因为提学掌握附近几个州府秀才的学籍,不但能主持道试,还有资格开除生员,剥夺其身为秀才的特权。其权力重要性,不言而喻。
陆提学与这些人寒暄后,再看向周清,一脸慈和,“周清,叫这些孩子们都起来吧。”
在有功名的读书人圈子里,称生员为老友,童生为小友。
正常而言,陆提学可称周清为老友。
但周清是他亲自点中的案首,关系天然亲厚,于是直呼其名,也不算轻视,反而是不避嫌,以示亲厚的意思。
接下来陆提学拉着周清到身旁,才与县令等交谈。
对于周清这位江州城的年轻案首,这些本县本乡的地头蛇对其印象,自然愈发深刻。
至少心里有了名号,除非有利益冲突,平日里见面,肯定是要客客气气的。
当然,真犯了这些地头蛇的利益。皇权不下乡,他们才是乡里的土皇帝,真发起狠来,连知州老爷也要头疼。
毕竟只有豪强胥吏们出马,才能顺顺利利收到赋税,安排徭役。
否则这些人暗中组织一场民变,县官等都可能丢乌纱帽,知州知府都要被严厉追责。
不过周清年纪轻轻,再有些亲信帮衬,将来繁衍生息,周家也大有机会是江州的一方豪强。
接下来提学考较了一下村塾学生们的学问,但都是大略考过。
反倒是不时抽查周清的经义。
四书五经,考取功名必背。但内容繁琐复杂,还有句读韵律的难题。真要完全背下,熟记于心,对于一般人而言,没有十年八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