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方知天青色,风动才懂万片鳞。镜湖岸有一座牌楼,铸于山石上,走过后显出一段上山路,路旁多花草,尽头是翘亭。日夜雨吹,天晴时,翘亭头顶瓷青色的天,风雨时,翘亭下镜湖波光化万顷。
镜湖剑院中有水也有山,翘亭独占一座小山,远望而去,仿佛从湖边翘起了一只银勾,亭顶涂满银漆,恍惚之间不知是钓的天,还是钓的湖。
实际上就是镜湖剑院比较贵的饭堂之一,学生老师都爱来这吃饭。
今天翘亭热闹啊,一群外院弟子包下了整个翘楼一层的三分之一,整齐圈了六张桌。
一张挨靠景窗,可以眺望整座镜湖的桌边,坐满了十几个人。其中只有一个剑院的女弟子,其余皆是男人。
女弟子身边有个相貌平平,但表情嚣张得意的男人。他跋扈坐在椅子上,一边捡着桌上的炒豆咀嚼,时不时用余光打量身边的女人,眼神嘲弄淫秽。
“张诗遥,你苦着脸干啥?来给爷笑一个!笑!”男人大声道,伸出手,强行搂住了身边这个女弟子。
女弟子表情闪过恶心和挣扎,但依旧任由男人搂住了腰,只在他要当众继续向下摸时,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被张诗遥抓住,脸色顿时微沉,直接拿起手里炒豆一把甩到了张诗瑶的脸上。
“你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摸不得你?!”
张诗遥身子轻颤,咬紧了牙,眉目间有一抹深深怒意和厌恶,不过她到底忍着,脸色一变再变,对着男人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孙琅,马上菜就来了,你先吃点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被喊作孙琅的男人,嘲弄冷笑了一声,张诗遥此时的屈服,好像给他带来了一种满足感,他又从盘子里拿起一颗炒豆,直接丢到地上,“好啊,你给我捡起来。”
张诗遥勉强笑着,弯下腰将那颗炒豆捡了起来,递给孙琅。
孙琅根本不接,掉在地上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去吃。孙琅神情戏弄又得意道:“你都给我夹菜了,我怎么好意思?来,这颗豆就给你吃,吃了!”
“......你知道的,我,我不喜欢吃豆子。”
“吃了!”
张诗遥身子发抖,表情挣扎。她看着手里的炒豆,因为大雨的原因,剑院多了很多泥水坑,至今未干,众人脚上踩着就带进了翘亭,所以翘亭在一层的地上,其实到处都是脚踩的泥印。这颗被孙琅仍出去的炒豆也沾满了泥水,还有各种鞋底的脏物。
张诗遥动作僵硬,左右看了看,这一桌并非只有她和孙琅两人,可另外的十几人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对自己的眼神也只有不屑和嘲讽。数秒钟后,她慢慢将沾满泥的炒豆送进嘴里,和泥沙一起咀嚼,吞进了肚子。
“我吃了。”张诗遥的声音中压抑着恨。
“哈哈哈哈!好!”孙琅大笑。
“行了行了,孙琅,等下周大哥过来了。”
“这小娘皮几天前还说什么顾老大死了,笑死我了!”
“区区一个杂院弟子,确实给脸不要脸。翘亭你进来过没?没有我们孙琅带你来,凭你吃得起?哈哈哈哈......”
数日前。张诗遥听说顾信死了,踌躇一天后,硬着头皮和孙琅划清了关系。想当初,是孙琅带着一帮人,逼自己当他的女人,张诗遥不愿意,孙琅就动手打了她的朋友!又搬出周宝的名头来威胁她!
这周宝......张诗遥很忌惮,但其实并不畏惧,周宝家世元清县的首富,虽然有钱有势,到底也仅仅一个商贾。张诗遥作为剑院弟子,周宝不能拿她怎么样。
——真正让张诗遥害怕的,是周宝有个好兄弟,叫做顾信!
顾信不认识张诗遥,张诗遥可认识顾信!甚至远远的看见过顾信和周宝勾肩搭背,成天厮混在一起!
堂堂江州总河道五品实权大官之子,整个保蕴就没有比他爹官职更高的人了!张诗遥恨,恨的人是孙琅,是周宝,甚至都不敢去恨顾信。她只是一个平常人家,凭借天赋和努力,千辛万苦才得到了剑院杂院弟子的身份,被孙琅羞辱后,张诗遥那日哭了,想过直接离开剑院,但到底,她放不下这满身的牵挂。
为了她,她的家族,父母亲人付出过多少艰辛?镜湖剑院是江州最强的武者学府之一,张诗遥忘不记她成功进入剑院杂院那一日,朋友、亲人们的表情。身为一个普通人,心酸尽在于此,而就连这种心酸,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毕竟,这就是她努力十几年二十年换来的“结果”,哪怕如今这个结果并不够美好,哪怕这个结果因为一个叫孙琅的人沾上了黑点!张诗遥没办法将一切置之脑后,抛弃这座承载她千辛万苦的剑院。
张诗遥耳边听着饭桌上,周围人对她的嘲笑。
“我明明确认过顾信死了,起晓堂的主堂明明说,他的伤绝对活不下去。”张诗遥听说河妖袭击后,甚至专程打听过,那个给顾信吊命的起晓堂秃头老医师,说顾信的伤绝对活不下去了!简直恶人有恶报!
直到几天前——顾信竟然又活了!
而今,孙琅将她带来参加了这场“欢迎顾老大”的翘亭宴席,其实就是要当众羞辱她。让她明白,她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