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能给我一只水桶吗?”她虚弱地问寻风手。
第一眼看上去,白银舞台很有些名不副实。狐仙城人喜欢庄重华丽的名字,而且似乎愈是名不副实,他们愈喜欢。比如说马鸣在这座城市里见过的最阴森的客栈,还散发着一股陈旧的臭鱼气味,招牌上的名字却是“萱若阁”,而“逸羽馆”则只是河对面双月区一个脏污的窟窿,只有一扇蓝色的门,让它看起来还有些房子的模样。
在那里,肮脏的地板上有许多黑色的污渍,那都是一场场刀战留下的陈旧痕迹。现在马鸣觉得,这座白银舞台实际上是一个赛马场。
他摘下帽子,用宽阔的帽沿为自己扇风,甚至系在脖子上用来隐藏伤疤的黑丝巾也被他松开了。虽然时间还是早晨,但空气中已经透出高热。人群拥挤在跑道两侧的看台上,喧闹的人声几乎淹没了头顶传来的海鸥叫声,这就是所谓的白银舞台。
穿着他们公会的白色汗衫的制盐苦力;为了躲避真龙信众从内地跑出来的、面容憔悴的农夫;仍然用透明的纱巾遮住他们浓密的胡须的衣衫破烂的骆驼城人。
织布工穿着垂直条纹的汗衫,排字工的汗衫则是水平条纹的;印染工的双手一直到臂肘处都染着颜色;奇肱国农民穿着单调的黑色衣服,将衣扣一直扣到了领子上,让自己热得要命;三江口的乡下人穿着各种颜色的长围裙,那些围裙窄得似乎只适合于放在橱窗中展览。
这里甚至还有几名古铜色皮肤的白水江城人,男人白水江城人都穿着短长衫,如果他们还有长衫的话,而女性白水江城人身上的黄麻或木棉衣裙是如此轻薄,以至于看上去就像云锦般紧贴在身上。
这里还有各行各业的学徒,以及来自码头和仓库的劳工;皮革苦力在人群中总是能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面孔肮脏的街童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伺机偷窃他们能摸到的一切,但拥挤在一起的劳动者身上实在是没什么钱。所有这些人都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
所有这些穷人都被立柱和麻绳挡在看台上,下面的位置则是为拥有金银、出身好、穿戴好、做上等事情的人准备的。自鸣得意的仆人将寒潭香斟进主子的竹杯里,女仆们不停地为女主人摇着羽毛扇。
这里甚至还有一名抹着白脸、戴着黑白两色的帽子、长衫上缀着铃铛的傻瓜跳来跳去。戴着挑花缂丝高帽、腰佩细剑的傲慢男人在四处昂首阔步,他们的头发一直垂到肩膀的云锦长衫上。有刺绣的窄翻领上缀着金或银链。
女人们的头发有长有短,和男人们的大致相当,不过她们的发型样式很多。她们戴着装饰羽毛的宽边帽,或是用细纱遮住面孔。长裙无论是本地风格还是外地风格,都是低胸样式。习惯从鼻尖上面看人的贵族们,都撑着颜色鲜艳的阳伞,戴着用黄金、奇玉和宝石制成的闪闪发光的戒指、耳环、项链和手镯。
身材丰满的商人和放债人则只能在衣服上装饰一点缎带,戴着一个镶嵌光亮石子的戒指或胸针,他们带着谦逊的神情向贵族们打恭或行叩拜礼,那些受到他们奉承的人很可能都欠他们一大笔钱。财富在白银舞台不停地易手,赌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据说,生命和荣耀也在下面这层观众之间易手。
马鸣戴上帽子,抬起手,一名博彩登记人走了过来。这是一名面孔瘦削的女人,鼻子像锥子般尖利。她摊开双手,向马鸣一打恭,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阁下如果愿意下注,我会如实记录。”
狐仙城口音显得轻柔而快速,有一些尾音都被省略了。“簿子已经打开了。”确实,标记着赌注的簿子就绣在她红马甲的胸部,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传统,几乎从开始记录赌注时起就有了。不过马鸣怀疑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一点,马鸣记得许多他从没见过的事情,那些历史往往都已经在时间中化成了灰烬。
那名妇人的书记手里捧着一块石板,上面写着每匹马的赔率。马鸣迅速瞥了一眼上午第五场的赔率,然后用白垩粉笔在石板上写下自己的赌注,点点头。疾风虽然赢得了几场比赛,但它的赔率只能排到第三,马鸣转身对自己的同伴说:“全都压在疾风身上吧,彬蔚。”
那名晋城人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拈着他涂了油的黑胡子。汗滴在他的脸上闪着光,但他一直穿着有蓝色条纹灯笼袖的长衫,头顶的蓝色挑花缂丝方帽也完全挡不住阳光。
“全部,马鸣?”彬蔚轻声问道,他不想让登记赌注的人听到,在赌注下定之前,赔率随时都有可能变化。“我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是那匹小花斑马看起来能跑得很快,还有那匹浅褐色、有银鬃毛的阉马。”这两匹马是今天最被看好的,它们刚刚来到这座城市,也像所有的新东西一样,得到了巨大的期待。
马鸣完全没有向进入赛道的那十匹马瞥上一眼。他已经仔细地看过了那些马,而且阿泽会帮他确定疾风的能力。
“全部。某个白痴将那匹花斑马的尾巴结成了辫子,现在它已经被苍蝇骚扰得快半疯了;那匹褐马是很卖弄,但它的蹄子后面有一块死结,它大约能在一些乡下赛场上夺冠,但今天它就完了。”马鸣熟悉马,关于马的信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