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区的主要道路是一条宽阔而坚硬的实土路,马蹄踩在上面并不会溅起尘土;这条路穿过军营,沿着军营和鬼子母营地之间的空地绕了一圈。跑在最前面的孙希龄拐了过去,带领她们穿过另一边的军营。
虽然军营中的人是鬼子母营地的三十倍,甚至更多,但这里的帐篷肯定没有鬼子母的营地那么多。这些帐篷零散分布在平地和山丘上,但大多数士兵是露天而眠的。已经很难记起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了,天空中肯定看不见一丝云彩。
奇怪的是,这里的女人比鬼子母营地里的还要多————虽然夹杂在这么多男人里,而且第一眼看上去她们的数量好像很稀少————这些女人中有正在大锅旁忙碌的厨师,有努力清洗脏衣堆的洗衣妇,还有一些人的干活位置在马匹和马车旁。
其中有相当数量的人是士兵们的老婆,她们或者在缝补衣服,或者在小锅旁烹调菜肴。到处都有兵器工匠在用大铁锤锻打钢铁;造箭人增加着他们脚边箭矢的数量;蹄铁匠检查着马匹。
到处都是各种样式和大小的马车,大约有几百甚至几千辆。这支军队似乎把一路上所有的马车都带来了。大多数征收粮草的人已经被派出去了,只有不多的几辆高轮大车和载重马车正离开营地,去寻找农庄和村庄。当半夏一行人骑马经过时,到处都有士兵站起身高喊“孙大人!”和“公牛!公牛!”公牛是孙希龄的徽记。没有人为鬼子母和丹景玉座欢呼。
半夏在马鞍上转过身,想确认一下灵之真是否还跟在后面。她还在,正任由她的坐骑向前奔跑,只是和半夏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她的脸色有点苍白。
楼烦跑在队伍的最后面,好像是放羊的在照管落单的羊;或者她只是害怕让她的马跑到前头去。那匹褐色马体型圆胖矮小,但即使是一匹马驹对丹景玉座来说也像战马那样难以对付。
半夏对自己的坐骑有些气恼。这匹马的名字叫天骄,在古语中是骄傲之意,而半夏更愿意骑着卷卷。那匹多~毛的小母马只比丹景玉座现在骑的这匹褐色马稍微瘦一点,半夏就是骑着那匹马离开了红河。半夏觉得现在这匹可以被当作战马的坐骑,让自己显得像是个小娃娃般。但丹景玉座必须有符合身份的坐骑,绝不能用多~毛的拉犁马凑合,这种规矩让半夏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名处处受限的初阶生。
半夏转回身问道:“你认为前面会有敌人吗,孙大人?”
孙希龄瞥了她一眼。离开独狐陈时,半夏就问过同样的问题;在穿过黑齿国时,半夏又向他问过这样的问题。问这个问题的次数应该还不至于让他起疑心,半夏心想。
“三江口就像黑齿国一样,尊主。邻居总是把全部精力用在谋划、算计邻居上,或者直接和邻居作战。除了战争之外,没有别的理由能让他们结盟;而且即使他们有了盟约,也会非常薄弱。”孙希龄的语调中带着嘲讽的意味。他曾经是锡城的女王的卫队大将,和三江口人有着长年累月的小规模冲突。“恐怕锡城古国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并不期待前往那里。”他转向另一边,爬上一座山丘的缓坡,以躲过三辆在岩石地面上隆隆驶过的马车。
半夏竭力不让自己的面孔扭曲。锡城古国。以前,孙希龄对那个地方绝口不提。这里是昆巴丘陵的末端,再往北就是三江口的首都戎卢了。即使他们的运气好,至少也要十天以上才能到达锡城古国边境。
“当我们到达嘉荣城时,孙大人,你计划如何攻占那座城市?”
“还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尊主。”孙希龄以前的语气只是冷漠,现在则是确切的否定了。“等我们到达嘉荣城的时候,如苍天所愿,我的军队数量就是现在的两到三倍了。”
半夏想到要付给那么多士兵薪饷,不禁哆嗦了一下。孙希龄似乎并没注意到。
“那时候,我可以包围那座城市。最困难的事情是寻找船只,将它们击沉,封锁北港和南港。那些港口和桥头城镇的封锁是攻城的关键,尊主。嘉荣城比雨师城和玄都加在一起还要大,一旦食品供给中断……”他耸耸肩,“当不必行军时,大多数军人所做的事情只有等待。”
“那么如果你没有那么多士兵呢?”半夏从没想过会让那么多人陷入饥饿,包括妇女和孩子。她从没真正想到过除了鬼子母和士兵之外,其它人也会被卷入其中,无辜受难。她怎么会如此愚蠢?她曾经见过雨师城战争的结果。孙希龄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当然,他是一名士兵,穷困和死亡已经成为士兵们的日常生活。“如果你只有……比如说……你现在统率的这些士兵呢?”
“围攻?”他们谈论的内容终于把灵之真从沉思中吸引了过来。灵之真踢了一下自己的栗色马,让它向前赶过来。有几个人急忙向一旁跳开,其中还有人摔在了地上。一些人愤怒地张开嘴,但当他们看到灵之真不受岁月侵蚀的面孔时,又急忙把嘴闭上,只向灵之真怒目而视,而他们对灵之真来说大约是完全不存在的。
“过堂白虎神卫符用二十年的时间围攻嘉荣城,最后还是失败了。”她忽然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听,就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仍然充满了尖刻的讽刺。“你想让我们等待二十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