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稍有些瘸地向墙角处的一张桌子走去,奚齐、楚焱和彬蔚都躲在那里。奚齐正盯着他的酒杯,仿佛是要从里面寻找出人生的答案。楚焱正笑着看彬蔚拒绝一名身材丰满、浅褐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女侍的邀请,同时又不承认他的脚已经酸痛不堪了。
马鸣将拳头拄在桌上。“貔虎军在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向南出发,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三个男人立刻张大了嘴瞪着他。
“只剩几个时辰了。”奚齐表示反对。彬蔚也同时说:“这点时间只够把他们从酒馆里轰出来。”
楚焱哆嗦了一下,不停地摇着头:“今晚我们是睡不成觉了。”
“我会睡觉的,”马鸣说,“你们之中的一个要在一个时辰后叫醒我,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我们就要出发。”
马鸣在黎明前灰色的天光中跨上果仁————他强健的褐色阉马,他的钩镰枪横放在鞍头,没有挂弦的长弓插在马肚带下面。困倦和头痛缠绕着他,但他还是在看着貔虎军从他面前源源不断地走过。
全部六千人,半数骑兵,半数步兵,他们发出的噪音足以将死人惊醒。尽管时间还早,人们仍然涌到街上,或是从窗户里观望着这支军队的离去。
队伍最前方是貔虎军方形的红边旗帜,雪白的底色上画着一只红色的手,下面用红线绣出貔虎军的铭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该是扔骰子的时候了”。
彬蔚、楚焱和奚齐都走在那面旗下。十名骑兵击打着用红色带子挂在马上的黄铜鼓;同样数量的号手以同样巨大的声音吹着铜号。他们后面是彬蔚的骑兵军队,这其中混着晋城骑兵和熊渠武~卫军、插着背旗的雨师城贵族和他们的扈从,以及为数不多的一些锡城古国人。
每个分队都有他们自己的长三角旗,上面绘着红色的手、一把剑和一个数字。马鸣要求所有人抽签决定他们从属于哪个分队。
这种混合招致不少抱怨。一开始,雨师城骑兵全都要跟随奚齐,晋城人则服从于彬蔚,步兵则从一开始就是一群杂烩。虽然有人在讨论应该让每个单位都有同样的规模,以及单位配置的数量。
贵族和将军们过去总是尽可能将多数人召集到自己身边,这些人都被称为江隆的人、张丑的人,或是张宿的人。直到现在,这种现象依然存在,比如江隆的五百人就自称为江隆之锤,而不是第一小队。
但马鸣要将这个概念砸进他们的脑子里————所有人都属于貔虎军,无论他碰巧出生在什么地方。任何不喜欢按照马鸣的方式做事的人都可以自由地离开,不过让马鸣吃惊的是,并没有人因此而离开。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留下来?这点实在令人费解。当然,在他的率领下他们可以打胜仗,但总会有人死亡。他也曾有过没办法让他们吃饱饭、找不到钱发给他们薪饷的时候。
他们大约已经忘了他们曾经夸口要去夺取的财富,至今为止都没有人看到过一枚这样的铜钱,而且他也看不到他们会有获得这些财富的机会。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们会有这种选择,只能说他们都疯了。
第一小队发出的欢呼很快就被第四和第五小队压下去了,这两支伍称呼自己为马处谦之虎和唐疾风之鹰。“马鸣大人必胜!马鸣大人必胜!”
如果马鸣手里有块石头,他一定会朝那些人扔过去。
步兵排成长队跟在骑兵之后,每个小队前面都有一名击打节拍的鼓手和一面长三角旗,旗子后面是二十名长枪手和跟随长枪手的五名箭手或十~字弩手。每个小队都有一两支竹笛或类似的乐器,步兵们都在随着音乐唱歌:
复一杯酒甚欢。
臣名震岳。
姊姊不知。
我无过悲。
何必一枝恋。
急饮之不尽,米酒
忘彼不如意。
再来两杯酒未醉。
马鸣一直等到唱歌的步兵过去,第一批奚齐的骑兵出现,然后用脚跟踢了一下果仁的肋侧。
不需要等到最后的补给马车队和替换马匹过来再加入队伍,从这里到晋城的路上,一定会有马匹瘸腿或是死于蹄铁匠无法治疗的伤病。然而,没有马匹的话,骑兵就没什么用处了。
在河面上,七艘挂着三角帆的河船正顺流行驶,它们的速度比河水的流速稍微快一些,每艘船上都有一面白色的小红手旗。那些舢板也都随军出发了,它们都张满了帆,以更快的速度赶到了军队前面。
当马鸣赶到全军最前面的时候,太阳终于露出了地平线,用第一缕曙光扫过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灌木林。马鸣压低帽子,挡住那道耀眼的光亮。
彬蔚用戴着铁手套的手捂住嘴,压下去一个大哈欠。楚焱消沉地坐在马鞍上,眼皮不停地向下坠,仿佛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只有奚齐挺直脊背,警觉地睁大了眼睛。马鸣觉得楚焱更值得同情。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用盖过鼓号声的嗓音喊道:“等到城镇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就派出侦察兵。”南方的地形有开阔地和森林,一条通畅的大道贯穿了这两种地形,通往南方的主要交通是水路,但足够多的脚步和车轮经过经年累月的碾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