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足缺重重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转动着他手里的短矛。沙陀信躬起肩膀,仿佛他觉得那根钢刃已经插入了他的身体。
“一直都有向导的,”鬼玄元冷冷地说,“你能不带向导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实在是运气,你是因为好运才没有横死当地,或者是光着身子走回龙墙。”
沙陀信不安地咧开嘴笑了笑,部族首领继续说道:“因为好运才遇到我们。如果你继续朝这个方向走一天到两天,你就要走到昆莫了。”
卖货郎的脸变成了灰色。“我听说过……”他停住话头,咽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各位大爷们,请诸位一定要相信,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只是一起意外。”他急匆匆地说道,“苍天在上,我的话都是真的,好大爷们,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鬼玄元对他说,“惩罚是严厉的,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去保巴克,这样就不会再迷路了。三绝之地对那些无知的人来说是危险的。”
鬼足缺挑战一般昂起了头,“为什么不是和我?”他厉声说道,“突阕族人是这里人数最多的,鬼玄元,根据习俗,他应该跟我走。”
“你什么时候变成部族首领了?”火红色头发的突阕楼兰之首面色变得通红,但鬼玄元并没有露出丝毫得意的神色,他仍然用那种平淡的语调说着,“这名卖货郎是在寻找保巴克,他会跟我走。在旅途中,你的突阕楼兰部众可以像我们一样和他进行贸易。乌孙部族并没有那么渴求卖货商人,我们不会把他们私留给自己。”
鬼足缺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但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声音,即使其中还是能听到怒火的爆裂声。“我会在保巴克附近扎营,鬼玄元,当来下生弥勒尊与全部的楼兰之血相关,不止是乌孙一个部族,突阕部也要争取应有的位置。突阕人同样要依从当来下生弥勒尊。”
马鸣意识到,他并没有承认令公鬼就是当来下生弥勒尊。而令公鬼只是望着马车,似乎根本没在听他们说什么。
鬼玄元沉默了一会儿:“突阕将在乌孙的土地上受到欢迎,如果他们是为了依从当来下生弥勒尊。”这句话也同样可以做两种解释。
沙陀信一直都在抹他的脸,就好像他正处在两族楼兰对战的战场中心。等鬼玄元的邀请得到确定之后,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谢谢你们,诸位大爷们,谢谢你们。”
大约是在感谢他们没有杀死他。沙陀信又道:“大约你们想看看我的车里都有些什么?大约里面有些特别的东西你们会喜欢?”
“再说吧!”鬼玄元说,“我们今晚会停留在风息堡过夜,你可以在那里给我们看你的货物。”鬼足缺已经大步走开了,但他听见了鬼玄元说风息堡,不管那到底是什么。
沙陀信将帽子戴回到头上。“一顶帽子。”马鸣说着,让果仁走到卖货郎身边。如果他还要在荒漠里停留一段时间,至少他需要让这种他娘的阳光晒不到他的眼睛。“我会出一个瓜子金的价钱买一顶这种帽子。”
“成交!”一名女子既悦耳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马鸣抬头望去,接着愣了一下,在他的视线中,除了鬼笑猝和枪姬众以外,惟一的女人正从第二辆马车上走下来。但那个声音显然不是她的,那是马鸣听到过的最可爱的声音。
令公鬼皱眉看着那个女人,摇了摇头,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那个女人比沙陀信要矮一尺,但她一定像沙陀信一样重,大约更重。
一条条肥肉几乎遮住了她的黑眼睛,让别人看不出她的眼角是否在向上翘,但她利斧般的鼻子比那个卖货郎的鼻子还要高。一身浅月白色的连身丝裙紧绷在她肥大的身躯上,头上裹着一条白绢丝头巾,粗糙的黑色长发中插了一把工艺精致的奇玉梳子。
而她移动的时候,身子却显出与她的体重完全不协调的轻盈,几乎就像是一名枪姬众。
“一个好价钱,”她用刚才那个音乐般的声音说道,“我是卖货商铁勒娜。”她从沙陀信头上扯下那顶帽子,递到马鸣面前,“很结实,好大爷,而且几乎是新的。想在三绝之地里活下来,你就需要它,在这里,一个男人能死得……”
胖手指打了个响亮的响指,“……就像这样。”她突然发出的笑声就像她的说话声一样,充满磁性与诱惑。“或者女人也一样。一枚瓜子金,你说的。”马鸣犹豫了一下,女货商被埋在肉里的眼睛立刻闪过一道鬼鸮般的黑色,“我很少会给客人两次出价机会的。”
奇特似乎还不足以形容这女人。沙陀信没有对她的行动表示半点反对,除了稍稍扮个鬼脸之外,如果这两个人是搭档,那谁说话算数就是很明显的事了。
而且,如果这顶帽子能让自己的脑袋免于被阳光烤焦,在马鸣看来,它就确实值这个价钱。她咬了一下马鸣给她的晋城瓜子金,然后才放开了那顶帽子。让人吃惊的是,帽子非常合适,虽然不能让他更凉快一些,却给他带来了舒适的阴影,原先用来罩头的那块大手巾被马鸣放进了外衣兜里。
“你们还需要什么吗?”矮胖的女人扫视了一遍厌火族人,看到鬼笑猝的时候,她嘟囔了一句:“多么漂亮的孩子。”向鬼笑猝龇了龇牙,大约那就是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