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里的枪尖指了指一远处站得笔直的熊渠武卫军们。“不过还差三步,一个大君就这样像一条狼狈的野狗一在滑了出去。”个子更高的汉子微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半夏想像着令公鬼抓住一个大君,把他沿着地板一直扔出去的样子,不由得眨了眨眼。令公鬼以前不是这么暴力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到底改变了多少?半夏一直在忙着对付令子鸢和白空青,而令公鬼一直在忙着对付纯熙夫人、孔阳,还有那些大君。
他们碰面的时候,总是匆匆说上几句话,就又分开了,所聊的无非只是一些关于家乡的旧事——今年的打春节会是怎样度过的,端午节会是什么样。转眼之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他改变了多少?
“我们必须见他。”仪景公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尸弃打了个恭,手中的梭镖点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当然,鬼子母。”
当半夏走进令公鬼的房间时,身体也不禁开始微微颤抖。仪景公主的表情说明她迈出这几步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
除了房里的镜子已经全部消失之外,昨晚的恐怖景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墙壁上的浅色板块显示出那些镜子原来悬挂的位置。不过房里并不算整洁,书籍到处都是,覆盖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一些书被摊开摆放着,彷佛是读到一半,被扔在了那里。床铺也没有整理。深红色的窗帘全都被打开来,窗外,朝向西方是堪称晋城大动脉的大河。
神威万里伏被放在一个巨大而华丽绝伦的镀金架子上,如同清亮的奇玉一般熠熠闪耀。半夏却觉得那个架子是她见过最丑陋的室内装饰,直到她瞥见了铜炉子架上绞杀黄金牡鹿的银铸狸力,她才改变了这个想法。些许的微风从河面上吹拂过来,让这房间和城池中其余的地方相比,出人意料地凉爽。
令公鬼四肢摊开坐在一张椅子里,一条腿翘在椅子的扶手上,那条腿的膝盖上还放着一本很有年代感的书。听到半夏和仪景公主的脚步声,他猛地合上书,将书本扔在螺旋花纹地毯上的书堆里,又立即跳起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直到他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谁,脸上的怒容才渐渐退去。进入晋城之壁以来,半夏第一次开始在令公鬼身上搜寻他的变化,她很快就找到了。
距离她真正看见他已经有多少个月了?他的面孔变得更加坚硬,原来洋溢在他脸上的开朗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动作也和原来不一样了,有一点像令公鬼,有一点像宵辰人。他的高个子,他的赤发,他那双犀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泽,他看起来太像宵辰人,太让人感觉不舒服了。但他的内心有没有改变?
“我以为你们是……别人。”令公鬼一边低声嘟嚷,一边用困窘的眼神望着她们两个。这还是半夏认识的那个令公鬼,就连他看着她和仪景公主的时候,脸上浮现的红晕也还是和原来一样。
“有些……人,想向我要我给不出的东西。我不会给他们那些东西的。怀疑突然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的声音也变得冷酷许多。“你们想要什么?是纯熙夫人让你们来的吗?你们是不是要劝我按她所想的去做?”
“别傻了,”半夏没多想就高声喊道,“我不会要你去发动一场战争?”
仪景公主用请求的语调说,“我们是来……来帮助你的,如果我们可以。”这是她们的理由之一,也是最容易说出口的理由,她们在吃早饭时透过讨论定出了这个办法。
“你们知道她的计划……”令公鬼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粗暴,不过他的语调很快就变了。“帮助我?怎么帮?纯熙夫人就是这样对你们说的?”
半夏狠狠地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红蒙面紧绷在她的肩头。湘儿在批评村老会的那帮老头子有多么顽固时,摆出的就是这种姿势。现在想要收回仪景公主的话已经太迟了,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继续做下去。
“令公鬼,我告诉过你,不要当一个傻瓜。也许晋城人已经向你的地位弯下了腰,但我还记得,你和马鸣偷紫米酒喝时,湘儿是怎么抽打红你的屁股。”
仪景公主认真地让自己的面容保持严肃,但她有些太认真了,半夏能清楚地看出她想大笑的冲动。
当然,令公鬼没注意到这些。汉子从来不会注意这种事情。他朝半夏笑了笑,那样子很像是在笑他自己:“我们刚满十三岁的时候。她发现我们睡在你父亲的马厩里,我们那时头痛的好厉害,都感觉不到她的鞭子了。”在半夏的回忆中,事情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另一次就不同了。还记得你把那个碗扔到她的头上吗?那时你整整六七天都无精打采,她给你煎狗草茶喝,你只尝了一口,就把她最好的碗扔到她头上。我的天啊,你那时的尖叫声真可怕!那是什么时候了?我和马鸣那件事的两年以前……”
“我们到这里不是闲聊旧日时光的。”半夏说着,有些焦躁地理了理蒙面。这条蒙面巾很薄,不过还是让半夏感到阵阵燥热。没错,令公鬼总会想起不合时宜的旧事,他就是有这种习惯。
令公鬼的脸上带着笑容,彷佛他知道半夏在想些什么。他以更加轻快的语气说道:“你们说,你们是来帮助我的。怎么帮?我不认为你们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