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柳条筐都绑好在驮马背上,所有垃圾和痕迹都被清理干净,所有人都上了马。然后,鬼子母双眼紧闭着站在坡顶中央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令公鬼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么,只看到湘儿和半夏在炽热之中还打着冷战使劲搓胳膊。半夏突然停了手,张大嘴惊讶地瞪着禁魇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湘儿已经停下自己的动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两个女人互相对视片刻,然后半夏点点头咧嘴笑了,过了一会,湘儿也咧嘴笑了,只是,禁魇婆的笑容显得勉强。
令公鬼挠了挠脑壳,早上洗脸时他用水泼湿了头发,可是此刻头发里更多的是汗水。他知道,那两个女人之间的无言对视里必定有某些他不会明白的含义,不过它就像羽毛轻轻扫过他的意识,在他来得及抓住之前已经消失。
“干什么呢?我们在等什么呀?”马鸣问道。他的头上仍然低低地缠着蒙面布,弓横放在前鞍上,上面已经架了一支箭,箭壶拨到身前以便取箭。
纯熙夫人睁开双眼,开始下坡:“不要着急,等我把昨晚在这里施展紫霄碧气的最后一些痕迹消除。虽然这些痕迹会在一天之内自行消散,但我不愿意冒这个险。这里的黑暗力量太强,我们太靠近它了。孔阳?”
退魔师在她坐回马鞍上之时已经动身带领众人向北出发,朝着立在远处的毁灭山脉走去。那座山脉像一堵墙壁般向东西两面延伸至视野之外,尽管此刻是白天,它的山峰仍然漆黑一片了无生气,就像残破的尖齿。
“我们今天能到河阴鬼门吗,纯熙夫人?”半夏问道。
鬼子母斜斜看了巫咸一眼:“我希望可以吧。上一次,我是在山脉的另一边找到它的,就在高山关口的脚下。”
“他说它的位置会变,”马鸣朝巫咸点点头示意,“如果它不在您预期的地方如之奈何?”
“那我们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颛顼之子可以感应到希望,而此刻没有任何人的希望能比我们的重要。我们的希望是天下的希望。”
众人渐渐走近了山脉,也渐渐进入了真正的灭绝之境。在这里,昨天还能看见树枝上长着带有黑色黄色斑点的叶子,今天只能看着它们因为经受不住自己的腐坏而湿淋淋地掉落。树木本身也忍受着折磨,残破扭曲的枝桠朝着天空延伸,好像在向某种不肯倾听的力量徒劳地哀求着怜悯。树皮噼啪响着裂开,流出脓汁一般的软泥。树身就像失去了支柱一般,在马匹经过时踩在地上造成的震动下颤抖。
“它们的样子像是想抓我们一样,像要抓向我们的一只只怪手,”马鸣紧张地说道。湘儿恼怒又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补充道,“啊,它们真的很像啊。”
“也许,其中一些确实有这个意图。”鬼子母说道,她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眼神比孔阳的还要严厉,“不过,它们不喜欢我们鬼子母,所以我的存在可以保护你们。”马鸣不安地笑了,像是认为她的话是一个玩笑。
令公鬼可没有纯熙夫人这么肯定。这里毕竟是灭绝之境。他想:不过,树是不会动的。就算它真的能动,它抓人做什么呢?我们在自己吓自己而已,她也不过是想让我们保持警惕罢了。
突然,令公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左边的森林。那里,不到二十步以外,有一棵树刚才确实动了一下,那决不是他的幻觉。他无法认出那是一棵什么树,它的身上长满节瘤就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就在他的眼前,那棵树又前后摇摆了一下,然后弯下身狠狠地抽在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尖利的叫声。那棵树又站直了,树枝里缠着一团尖叫着扭动挣扎的黑色物体。
令公鬼使劲咽了咽口水,扯动红的缰绳躲开那棵树,然而,四面八方都是抖动着的树木。红棕小马拼命转着眼珠,眼白都翻出来了。人人都试图躲开树木,令公鬼发现大家紧紧地挤成了一团。
“继续前进,”孔阳一边命令,一边抽出宝剑。退魔师已经戴上了金属护手,穿上了覆盖着灰绿鳞片的束腰外衣,靠近纯熙夫人。他掉转五花马的马头,但不是朝着那棵抓着猎物的树,而是相反方向。在变色披风的掩护下,他的身影在座下的黑马离开视线以前就已经消失了。
“大家靠近我,”纯熙夫人催促道。她没有慢下白母马的速度,只是招手示意众人围到她身边,“尽量靠在我身边。”从退魔师离去的方向传来一声咆哮,空气为之激荡,树木为之颤抖。咆哮久久地在林中回荡,然后,又传来了第二声,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死亡。
“孔阳”,湘儿轻呼道,退魔师可怕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新的情绪:恐惧。然后,它突然消失了。
“别分心,孔阳可以照顾自己,”纯熙夫人回答,“继续走,禁魇婆。”
果然,退魔师从树木之后出现了,手中的宝剑远远离开自己和坐骑的身体,剑刃上淌着的黑色血液冒着丝丝烟气。他从鞍囊里取出一块布,小心翼翼地把血迹擦干净,又仔细检查剑刃的每一寸确保没有漏掉一滴血。当他把布往地上丢下时,布还没碰到地面就已经碎成几片,就连碎片也在不断消融。
这时,猛然间,一个巨大的躯体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