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刻周围只有月光,他把额头上的蒙面推到头顶,“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他低声对令公鬼道,“希望我们在这里能碰上点好事,我可是一点也走不动了。要了命了,有生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真想好好歇一歇。如果还有吃的就更完美了。你的口袋里有没有藏吃的,有没有?一个苹果?如果你有,我也不会怪你。你至少还能看得见。”
令公鬼看看路的两头,夜色里只有他们俩在活动。他又看了看马鸣,他已经脱了一只皂靴在搓着麻木的脚。令公鬼自己的脚也很痛,很想脱下自己的靴子也来搓一搓。他的脚又颤抖了一下,像要提醒他其实他的力气根本还没完全恢复似的。
前方不远的田里有一个黑色影子。像是干草堆,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喂食之后显得很小,但必竟是个干草堆。
令公鬼用脚趾推了推马鸣,“再坚持一下,我们到那里去睡吧。”
“又睡干草堆啊。”马鸣叹了口气,穿好皂靴站了起来。
这时候风势渐强,夜寒渐深。他们翻过光滑的围栏,很快就来到干草堆前往里钻。草堆上盖着防水布,既能防雨,也挡寒风。
令公鬼在挖出的洞里挪动身子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干草穿过他的衣服戳着他的皮肤,对此他早已习惯了。他在心里数了数自从离开白桥镇后,到底在多少个干草堆里睡过。传说中的英雄可从来不会睡在干草堆里啊,也不会睡在灌木丛里。但是,现在要假装自己是故事中的英雄,即使只是稍微冒充一下也已经不再容易了。他叹了口气,缩了缩脖子,希望能防止干草从衣领钻进背后。
“令公鬼?”马鸣轻声问道,“令公鬼,你觉得我们能不能平安到达?到嘉荣?那还远着呢,但是原寿。你觉得我们到不到得了原寿?”令公鬼抬起头,干草洞里很暗,唯一能判断马鸣位置的就是声音,“五哥说过要两天。也就是说,应该是后天,我们就能到了。除非路上已经有一百个妖魔邪祟,或者一两只黑神杀将在等我们。”
两人静了片刻,马鸣又说,“令公鬼,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别多想啊。我真的觉得,我们俩是唯一幸存的人了,你明白吗?令公鬼。”他的声音显得很害怕,“不论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只有我们。”
令公鬼摇摇头。他知道黑暗里马鸣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对自己摇头罢了,“睡吧,马鸣。”他倦怠地说道。可是他自己却一直醒着,过了很久才能睡着。
只有我们,漂泊异乡客,踏碎软红尘。
一只公鸡的蹄鸣叫醒了令公鬼,他爬出草堆,才发现太阳还没爬出天地相交之天际。他开始拨掉身上的干草,尽管预先竖起了衣领,还是有几根跑到了他背后,在他的肩胛之间扎得搔痒难耐。他脱掉曳撒和中衣,一只手从肩上向后伸去,另一只手从下往上扭到背后正要把讨厌的干草除掉时,才注意到路上有人。
太阳~根本还没有升起,路上就已经出现了许多三三两两的行人,向原寿的方向而去。有些人背着行李包袱,有些人什么都没带只拿着一根手杖。大多数是年轻男人,偶尔也能看到女孩,或者较为年长的人。所有人都一副经历长途跋涉的样子,有些人累得耷拉着脑壳沉着肩膀,却还是这么早就出发了。有些人目视遥远前方,有些人望着黎明前的天际。
马鸣从干草堆里爬出来,拼命在身上乱挠,只有把蒙面包在头上的片刻停了一下。这一次他的蒙面又可以往上推一点了。“你说,我们今天能不能找到些吃的?”
令公鬼的肚子立刻深有同感地咕噜响起。“我们上了路再想吧。”他草草穿上衣服,把自己的行李从干草堆里挖了出来。
两人走到围栏前,马鸣也看到路上的行人了。他皱起眉头停下脚步,令公鬼已经翻了过去。一个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正好经过,瞥了他们一眼,他用皮带背着一个羊毛毯卷,风尘仆仆。
“朋友,你要去哪里啊?”马鸣喊道。
“还能是哪,当然是原寿啊,去看假的应化天尊,”那家伙脚步也不停,回过头大声回答,看到他们两人身上的羊毛毯和鞍囊,挑起一边眉毛加了一句,“跟你们一样。”他笑了笑便走了,眼神里充满对未知前路的希冀。
这一天,马鸣又把同样的问题问了几遍,得到一样的答案,只有本地人例外,他们的回答是不屑地“呸!”一声然后厌恶地转身离去。他们虽然转身走开,眼中却充满戒心,对所有的行商过旅都用同样的目光斜着眼看,表情似乎在说,只要稍微放松戒备,这些陌生人就可能会闹事。
住在这一带的本地人对陌生人不仅满怀戒心,甚至已经被惹怒。路上有这么多人,三三两两地散布在路上,以至于日出以后,农夫的小骡车或四轮马车赶路时,本来已经缓慢的速度更要变成龟速。他们根本没有心情提供顺风车,只是暴躁地紧皱眉头,或者抱怨因此耽搁了多少活计。
至于生意人的车队,不论他们是前往原寿还是离开,却不会遇到多少障碍,最多只是一两个朝着它们背影挥舞的拳头。这自然是有缘故的。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时,第一队生意人车队出现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