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的话解释了她到这里的原因,却没有让令公鬼觉得放心。因为她依然很坚决地要带他们四人回去。
“那么你们俩留在屋子里,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令公鬼问道,心想,纯熙夫人可能已经跟禁魇婆说过了所有他们必须到嘉荣城的理由,不过万一她有什么遗漏,自己还可以补充。
“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些话么,”湘儿回答,“哦,对了,还有,她想知道你们几个男孩的事,说她想找出你们为什么会引起那种注意。”她顿了顿,斜眼看了看他,“依我看她想掩饰,但我听得出来她最想知道的是,你们三个之中,谁是在锡城以外出生的。”
令公鬼觉得脸皮突然紧绷得像鼓面皮一般,好不容易才嘶哑地干笑一声:“这可真是怪事,她想的事真奇怪。我但愿你跟她保证了我们都是在思尧村出生的,不然她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
“这当然。”她应道,但是她在回答之前,略略迟疑了一下,只有一个心跳那么短的一瞬间,如果令公鬼没看着她一定不会发觉。
令公鬼想转移话题,但是舌头僵直得牛皮一般。令公鬼想,看来她一定知道。她必竟是禁魇婆,禁魇婆知道所有人的所有事。如果她知道,那,那就不是发烧的胡话。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我的爹,你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对,你没事吧?”湘儿问道。
“这个,他说……说我……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当时他正在发高烧神志不清。他说,他找到了我。我以为那只是他的喉咙像火烧一般,哽住了。”
“令公鬼,”她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捧起令公鬼的脸庞,仰头看着他,“你别瞎想,要知道发烧的时候,人们会说些奇怪的、不合逻辑的事,这些事往往不是真的。听我说,令老典年轻时曾经出外闯荡,当时他跟你现在一般大。我只记得他回来时,已经长成一个成熟汉子,带着一个陌生的外地妻子,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记得,你母亲把那个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摇着,神情里流露的母爱和幸福,跟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当娘的没有区别。那个婴儿就是你,令公鬼。来,抬起头来,不要想那些傻事。”
“这事简直让我发疯,”他说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就是在锡城以外出生的。当然。也许我爹真的只是在说胡话,又或者他真的是在战场上捡到我,你为何不告诉她?这些事跟外人无关。还有其他人是在外地出生的吗?”
话刚出口,令公鬼就摇了摇头,“不,不要回答我。这也跟我无关。不过,知道纯熙夫人对外地出生的人特别在意也好。不是吗?”
“你说得对,与你无关,”湘儿同意道,“也许这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她也许只是在瞎猜而已,也许她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那些东西追着你们。”
令公鬼勉强笑了笑:“这么说,你相信它们真的在追赶我们了。”
湘儿苦笑着摇摇头:“你跟了她以后,学会扭曲别人的话了。”
“湘儿姐,你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她打量着他,他勇敢地迎上她的目光。“今天么,我打算先洗个澡。其他事,再说吧,好吗?”
禁魇婆离开后,令公鬼向大堂走去。他需要人们的喧嚣声,帮助他忘记湘儿所说的话,忘记湘儿所带来的烦恼。
大堂仍是那么人满为患,椅子都被坐满了,还有许多人只好靠墙站着。没有喧嚣声,因为谢铁嘴又在讲故事了,他站在大堂另一头的桌上,让全场都能看清和听清楚他的表演。讲的还是大猎宝传奇,不过人们对于这样的故事总是乐此不疲,因为寻宝者如此之多,每一个身上都有讲不尽的故事,每一个寻宝的故事都有独特精彩。要把它全部讲完得花上六七天、甚至更多的时间。大堂里只有谢铁嘴的声音,和地窝炉里柴火的噼啪轻响。
“寻宝者们骑马前进,向天下的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八个方位前进,向那八根承天之柱前进,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现在,最厉害的寻宝者是淳于城的许宗元,千里眼许宗元,连尊贵如国君也知道他的事迹,连丽麂水的邪恶妖物也惧怕他的力量,寻宝者们天生就是了不起的好汉。”
令公鬼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两个伙伴,他挤过去,坐到子恒为他挪出来的条凳边上。灶房的香味在大堂里飘荡,引得他的肚子咕咕直叫。不少人的面前都摆着食物,却都顾不上吃。那些本该负责上菜的女仆们也个个听入了迷,手抓着围裙呆看着谢铁嘴,完全忘记了工作,倒也没有人责怪她们,因为此刻听故事比吃东西更重要。
“混沌妖皇从南星出生之日就盯上了她,但是他无法如愿,要知道南星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她大概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天使眉宇之间透着的,是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她就像空中的羽毛,你很想触碰,却始终不忍心打扰她的安静。南星一出生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你听!太幽碧瑶钵声声响起,在城池的高塔之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