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肚子的疑问,他把目光从阳台收回,但是房间里的情况一样糟糕,满眼是奇异的曲线和古怪的斜角,像一块融化的猪板油。柱子从灰色地板里突兀地冒出来。地窝炉里的火焰像炼丹炉里的炼火,狂乱地跳动着,却发不出一丝热量。而且,当他看着那火时,它似乎是普通的火焰;当他移开视线后,它却在眼角的余光里化成一张张痛苦挣扎着的人脸,有男有女,无声地尖叫着,如同烈火黑狱中的景像一般。
相比之下,房间中央的那张磨光桌子和旁边的高背椅算是最正常的摆设了。墙上孤单地挂着一面穿衣铜镜,扭曲地映着房间里的所有物品,唯独映不出他的画面,镜里面他所站之处只有一片模糊。
地窝炉前站着一个汉子,令公鬼吃惊自己刚刚进来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虽然他心里明白不可能,可是,他仍然觉得刚才那里明明是没有人的,直到他看着汉子所站的地方,他才出现。这汉穿着剪裁得体的黑深衣,从外表看来正处于壮年。至于样貌,令公鬼猜想女人们大概会觉得他很英俊吧。
“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这个人说道。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口和眼忽然幻化成窜出烈火的无底深渊。
这样的景像让令公鬼惊呼一声,转身逃出房间,动作太过猛烈以至于冲到了对面的门上,把它撞开了。他慌忙扭身抓住门把稳住身体,抬头一看,又是一个石头房间,一样的荒谬怪诞的天空,一样的地窝炉。
“难道你以为你能这么容易避开我吗?”那个汉子说道。
令公鬼再次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这次连门外的走廊都消失了,他直接冲到了那张磨光桌子旁。他刹住脚步,看着那个汉子。看着他比看着地窝炉或者天空要稍微好受些。
这是一定是六七天,他慢慢站直身体,门在他身后啪嗒地关上,这是一个噩梦。令公鬼一边告诫自己合上双眼,开始在心里默念快醒来。很多年以前禁魇婆曾经教他,只要你在噩梦里告诉自己快醒来,噩梦就会消失。
禁魇婆?那是什么?令公鬼一时竟想不起来了,他很想仔细想想,但是他无法集中精神,头疼得快要炸开。他无法思考。
他睁开双眼:房间还在,阳台还在,天空还在,地窝炉旁的汉子也还在。
“别想了,这是不是梦,”汉子说道,“而且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又一次,随着他的话语,他的口和眼睛变成深不见底的火之深渊,但是他的语气却丝毫没变,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这次令公鬼仍然吃了一惊,不过他忍住了惊叫。“这是一个梦。这必须是梦。”他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汉子,一路后退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动,锁上了。
“你好像很渴,”汉子说道,“喝吧。”桌子上出现了一个九龙公道杯,在白腻的瓷面上,有青花钴料工笔描绘的的龙形。刚才桌子上明明没有这个杯子的。令公鬼心里默道,不要再被这些怪事吓倒,这是一个梦而已。他觉得自己的口干涸得像沙土一般。
“我是有点渴,”他回答着,拿起那个杯子。汉子身体前倾,一手抓着椅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杯里的液体散发出酒的醉人香味,令令公鬼觉得更渴了,渴得好像很多天没有喝过水似的。真的很多天没有喝水了吗?手里的杯子还没有送到嘴边,他顿住了。汉子死死地盯着他,椅背上被他手指抓住的地方滋滋地冒出轻烟,火舌在他专注的眼里跳跃着。
令公鬼舔舔嘴唇,把杯子放回桌上:“我其实没那么渴。”汉子突然挺直了腰,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失望显而易见。令公鬼不禁疑惑,那杯里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实在很蠢,因为这不过是个梦。既然如此,为什么它还不结束?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汉子眼里和口里的火焰忽然旺盛起来,令公鬼觉得他在咆哮。有的人称我为百眼魔君。令公鬼立即觉得这个名字和自己想的不一要,并非有一百双眼睛,而是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无数地狱怨灵的眼睛望出来一样。
令公鬼条件反射地转身拼命去推门,把这是一个梦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
“也有人叫我,混沌妖皇。”
虽然门一动不动,他还是不停地使劲推它。
“现在换我来问你,你就是那个人吗?”百眼魔君突然问,“你不可能永远躲开我。不论你爬到最高的山峰上,还是钻进最深的洞穴~里,你都无法隐藏你自己。我连你最细的毛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令公鬼转身面对着对方,面对着眼前的百眼魔君,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是噩梦!他伸手向后再一次试图打开门,还是不动。他挺直了腰。
“你想要声名吗?”百眼魔君问道,“还是权力?她们是不是告诉你河阴鬼门将会为你所用?然而声名和权力对一个傀儡来说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吗?那牵动你手脚的丝线已经编织了几百年。你的父亲被巫鬼道的人选中,就像一匹牡马被套上缰绳供人骑乘。你的母亲对于她们的计划来只不过是用来把你倒出来的瓶子。而她们的计划,将会把你带向死亡。”
令公鬼的手握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