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着手抹去脸上的冷汗,担心自己在梦里失去控制地大喊混沌妖皇的名字,不知道是否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又见窗外天色已暗,一轮明月已经升起,群星在葬玉群山的上空闪耀。原来在他的睡梦中白天已经过去了。他睡着时一直把剑压在身下,被剑柄顶住的肋骨现在又酸又痛。
令公鬼轻轻揉着痛处,这才想起自己的胃里仍是空空如也,再加上昨晚的经历,难怪会做恶梦。想到这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他挪动着僵硬的双脚站起身,走到七婶子留下的盘子前,把餐巾揭开。牛肉汤和饼子都还是暖的,自然是已经换过了。一旦热心的七婶子决定你需要吃一顿热餐,她就会不停地来更换直到你把它吃下去。
他喝下一大口肉汤,往饼子里夹上肉片和葱段又抹了些酱,大口咬着走回床边。
七婶子肯定也来照料过老典了,他的脏衣服被脱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叠放在床头柜上。一张毛毯把他盖得严严实实。令公鬼伸手轻抚父亲的额头时,令老典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总算瞧见你了,儿子。四凤(七婶子的名字)说你在这,但是我没法坐起来,所以瞧不见你。她说你太累了,所以不肯叫醒你。你知道你七婶子的脾气,一旦她做了某个决定,就算是沈青阳也没法让她改变主意。”老典的声音很微弱,但是眼睛里有神。那个鬼子母说得没错,令公鬼想,只要足够的休息,父亲早晚可以恢复得跟没受过伤一样。
“您要吃点东西吗?七婶子留下了一盘吃的。”
“如果肉汤也能吃饱的话,她已经喂饱我啦,她不肯让我吃其他东西。你说,男人要是胃里只有肉汤怎么能不作恶梦?”说着,老典忽然摸索着从毯子下伸出手来摸了摸令公鬼腰间的剑,“怎么?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四凤告诉我说我在生病时,我还以为我一直都在啊,无所谓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咱们家的庄子怎么样了?”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黑水修罗把羊都杀掉了,估计牛也活不了。咱们家的房子里不是尸体,就是腥臭的内脏和血污,根本没法住了。”
令公鬼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和父亲能活到现在,算幸运的了。要知道连村子里都被烧毁了半条村。他把所有事情,至少,他所知道的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父亲。老典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问一些关键问题。
令公鬼发现自己不得不跟父亲讲述从树林返回农舍的经过,连带着必须提到他杀死了一只黑水修罗。然后他被迫说出湘儿宣布老典已经没得救了,以此解释为什么是由一位鬼子母而不是禁魇婆给他进行治疗。老典对于思尧村来了一个鬼子母显得很吃惊。
不过令公鬼还是把从庄子到村里的经过省略掉了,他不想提起当时的黑神杀将和它带来的恐惧,那些当然不是恶梦。他更不想提起父亲在高烧之中说过的话,现在不是提到那些的时候。不过,纯熙夫人所说的事,是一定要说的。
“这可真像说书的讲的故事,”老典听完后喃喃说道,“黑水修罗要你们这些男娃子做什么?或者说,混沌妖皇要你们做什么?愿老天爷帮助我们。”
“爹,您觉得她在说谎?但是她说的关于遇袭庄子,还有欧阳潜和康文的屋子的事都是真的。”
老典静静地躺着,好一会儿才说:“告诉我她是怎么说的?我要听她的原话,就像是她本人重新说一遍一样。”
“我的天,这可有点难了,谁能记住别人说的话的每一个字呢?”令公鬼咬着嘴唇,挠着脑壳,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我再想不起别的了,”他最后说道,“其中有些我不记得她是不是就是那样说的,但是应该很接近了。”
“你的记性已经很好了。她应该就是这样说的。鬼子母们说话都非常有技巧。她们从不说谎,但是她们告诉你的事实跟你所理解的事实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你要提防她。”
“我从传说中听说过这些,”令公鬼答道,“我不是小孩子啦。”
“当然,你不是,你不是。”老典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烦地耸耸肩,“但我还是应该跟你一起去,锡城外面的天下跟思尧村差得远了。”这句话本来是一个契机,可以趁此询问父亲过去在外面的经历,还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问。但是令公鬼没能抓住,而是意外地张大了口,“就这样而已?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不要走呢,以为您会找出一百个理由来阻止我。”这时候他才明白到自己其实一直希望着父亲能说出着一百个这样的理由,而且个个理据充分。
“没有一百个这么多啦,”老典失声笑道,“不过我的确想到一些,只可惜它们都不够好罢了。如果黑水修罗要对你不利,那么你呆在嘉荣城会比留在这里安全得多。只不过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因为鬼子母们从来做事都只为了自己的理由,而她的理由跟你所以为的理由并不总是一样。”
“那个说书也说过这样的话。”令公鬼缓缓说道。
“那么,看来他说得对。你要仔细聆听,深切思考,还要小心说话。这是你在外面要时刻记住的处事方法,尤其是在面对鬼子母们的时候。还有对退魔师也要如此。不论你跟孔阳说什么,都跟你直接跟纯熙夫人说一样。因为只要是退魔师,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