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舟全身颤抖,像是被按入水中,呼吸困难脑袋充血,最后顾不得礼数,起身奔出屋子,在院中石板上来回踱步数次,才勉强压下心中思绪。
又忙跑回屋里,问:“为什么?”
“那人为什么要杀她?”
秦小舟脑袋晕乎,答案已经如惊雷在脑海里炸现,可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男人不是爱着那个女子吗?怎么能杀了她?
可正因为那是男人,他才杀了她啊。
因为她和公主都是女人。
女人怎么能凌驾到男人头上去。
上官千容瞟了秦小舟一眼,“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因为她是女人啊,她们都是女人,而杀她的是男人。”
秦小舟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沈府回去的,只是好像还没进一帆风顺,她就在店门口倒下了,这可吓坏了不少店里的娇客,更是把陆家人吓的魂飞魄散。
而沈府里,沈盼云紧张地揪着手帕,对于故事本身,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惊诧于那相府嫡女和朝阳公主的举动,男子是天是地,而那两个女子,居然妄想翻天覆地。
令她紧张不安的是,她知道了这个故事,祖母会怎么发落她。
上官千容像是不知道她的不安,似乎只是想把故事说完,“那位相府嫡女是我嫡姐,而我是相府庶女,当我还在为如何向父亲争宠陷害嫡姐的时候,她说,在红旗下长大的女人,怎么可能只会争风吃醋争夺男人怜悯同情可怜那一套,当时我听不懂,可多年后相府被抄,她带着我逃亡,我才明白,她是从骨子里就不认同靠男人的怜悯获得东西这种思想的。”
沈盼云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和震惊,祖母居然是相府庶女,不,应该说是前朝的相府庶女,因为现在这个朝廷是十多年前才建立的,今日的任何一个消息,可能都会招来杀身之祸,颤声问:“那,我父亲是?”
“相府抄家前,我入二皇子府里为良娣,相府罪名太大,二皇子舍弃了我,是嫡姐带我出逃,那时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父亲,后来在边关,嫡姐不放心我跟着大军四处行军奔走,派人走水路送我南下,她说过只要回京一切安定好就来接我,可惜,我等了三年,等来的只是她被杀了的消息。”
前朝二皇子遗孤?
沈盼云险些晕厥,那可是前朝余孽啊,是诛九族的罪名,她全身发软,没骨头似的从凳子滑落,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沈柏山在门外也差点站不稳,喘了几口气才跑进来,“娘,娘,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
他不想死啊。
上官千容悠悠点头,“这个秘密,就让它成为秘密罢,你只当不知道。”
她仿佛又想起来,嫡姐带着她逃出京城后,隐姓埋名逃亡,嫡姐说,“很久很久以前,我叫沈千华,相府已经没有了,以后我们的家要叫沈府。”
晚间,沈府传来噩耗,沈老夫人逝世。
秦小舟这一倒下就是三天不见醒来。
陆燕守在床边,拉着秦小舟的手,很是自责,“那日要是我跟着去就好了,是不是沈家欺负了嫂嫂?”
赵芳一遍遍给儿媳妇擦脸,秦小舟高热不退,又昏迷不醒,药水喝不下去,一家子都急,“大云,要不,把店关了吧。”
陆云风站在门口,摇头,“店不能关,吃过这副药她要是还没醒,明天我带她去府城求医,这店,娘,你好好看守,马大哥的烧烤摊也要继续,再不行把赵忠表兄请来一起烤烧烤,西郊的绣楼,我已经请衙门里的人帮忙盯着,一切都按照她原本的计划,不能有变。”
陆燕不解,又气恼,“大哥,嫂子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当然是嫂子要紧,我和娘跟着你一起去求医。”
“看病需要钱。”陆云风心中天塌地陷,可他不能表现出来,秦小舟倒下了,他就得当起家来,“有店才会有钱,有钱我才能去四处求医问药,何况这是她花费了心血的店铺,不能放弃。”
梦里,秦小舟在泥地里艰难前行,四周浓雾弥漫,不知方向,上官千容的声音此起彼伏,“你要走的那条路,有人为你试过了,很难很难。”
这条路看不见方向看不见尽头……
走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间,秦小舟拖着残败的身躯趴在沼泽里,她走不动,这条路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她的坚持毫无意义,可突然间前方厚重的迷雾散开,她看见了很多人,看不清衣着面容,但那些人都是女子,顺着那条沼泽地向前走,不知终点不知疲倦,有人被沼泽吞噬有人被陷下去的人托举,都只为了让更多人走出这片沼泽。
她似乎在人群里看见朝阳公主披甲执枪的风姿,也看见相府嫡女誓要为世间女子挣开囚笼的决绝,看见了千千万万女子前赴后继,在沼泽地里用骨血填深不见底的淤泥……
秦小舟泪流满面,踩着那些先人的尸骨,一步步往前走。
“嫂子,你别哭,快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