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畏惧的黑齿长之。
此时此刻,赤裸着大半身躯,毕竟刚才还清洗伤口呢,一下子战栗起来。
他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着的煤球,磕磕巴巴道,“大总管此献身非彼献身,俺老黑并无龙阳之好,况且俺如此魁梧,您要是非得来,那么”
说着眼一闭,朝着叶琛袭来。
吓得叶琛直接跳出圈外,对着黑齿长之的裆部便是一脚。
那军医是黑齿长之随行了多少年的老人了,虽然手艺不咋地,但胜在亲信可靠。
见自家老爷一脸委屈的模样,当下说道,“家主,您干啥,大总管让您给他批件衣裳呢。”
黑齿长之这才意识到,然后做出左顾右盼状,假装在看风景。
叶琛则一脸嫌弃,皱着眉头,这家伙双臂劲儿真大,差一点就清白不保了。
军医拿来坐垫,二人席地而坐,黑齿长之将他的腥臭的军大衣给徐长卿披上,然后叹道,“大总管,今日您说给我承担责任,可天下明眼人这么多,谁不知道这一仗,输了怪俺老黑。俺老黑这一辈子的英明算是丢光了。关键是圣人还要俺背锅,你说这不委屈人么。”
提起此事,黑齿长之委屈的不行,眼眶瞬间红了。
“我说了,这一仗,我给你背锅。”叶琛道。
黑齿长之摇摇头道,“这怎么可以呢?大总管,您是三军统帅,先不说您背这个锅,有没有人信,传出去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我岂能因为一己私利,而让军心动摇呢?”
“今日没有外人,我也不说门外话,我这一辈子,戎马大半生,连苏定方都未必是我对手,自如大唐以来,我打吐蕃,打突厥,打西域,就没输过,这一次,我领兵六万,却打得那么憋屈”
叶琛叹气道,“不要提此事,我还是那句话,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黑齿长之摇头道,“您让我说完,我想说的其实是,我个人荣辱其实没什么,这一战战败,死的青壮,乃是我一个一个招募而来的,我答应了人家的父母妻儿,把他们带回去的。”
“还有那些老卒,也都跟我七八年了,结果一招死去那么多。”
“我如何面对人家的家人啊。”
黑齿长之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的部下,跟别人不一样,是一朝一夕培养起来的。
河北道战事吃紧,朝廷特意允许他招来了旧部。
谁曾想,功劳还没立下多少,却死了大半。
这也是很多历史上特别出名的名将,为什么一辈子打胜仗,但只要输一次,以后就不行了。
盖因固定团队因为特定原因崩溃了,临时组建的团队根本不靠谱。
倒是叶琛的武骑民团,装备好,身体素质极佳,又有胡玉麟在现场,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叶琛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温言安抚黑齿长之。
黑齿长之黯然不语,旋即又道,“大好形势,一朝尽丧,咱们辛苦积累,慢慢攒出来的家底,我掉了这么多,娄师德不顾一切的攻城,再掉一些,再想拿捏契丹人,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要我说,娄师德就是个老眼昏花的废物,看不住手底下的狗也就罢了,自己也跟着狗急跳墙做什么?”
二人沉默了片刻,转而不再谈娄师德。
娄师德的情况,很复杂,两个人也没法给其定性。
他虽然这一战,耗费了叶琛大量的准备,但是他在日常维系河北道的物资调运上,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而且即便是娄师德调走了,朝廷换来的新的文官也未必有他好。
“大总管,恰如您所言,这契丹的主力部队是真厉害啊,”黑齿长之感叹道,“先前我一直拉扯他们,双方都没有竭力交锋,感受不出来。”
“这一次,我是真的吃了大亏了。”
“这个李楷固,我是小心再小心,两军对垒之时,他们送我女人衣服,那我儿子的头颅羞辱我,我都不敢妄动。”
“只是以小规模的骑兵试探,每次都被他化解。”
黑齿长之苦笑了一声道,:“其实这一战,我虽然埋怨圣人,但是我也有责任。”
“多次试探之后,我一直觉得我摸清了李楷固的套路,有八九成的把握,将他灭杀在九龙山下。”
“大总管,你应当是知道的,咱们为将的,有六七成把握,就可以干了,磨磨叽叽反而会坐失良机。”
“您当初拉大圈,搞契丹主力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叶琛颔首道,“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我与你不同,我那一次玩的是大兵团作战,利用我行军大总管的优势,将整个河北道的兵力全都调动起来。”
“看似每个人都在动,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没怎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