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赟之这个问题,若说是故意刁难也不为过。
不说她,就算是当下朝堂里的那些朝臣,能将这个问题答好的人,祁烬敢说,不到十之一二。
可他没有急于维护,反是淡然看着左倾颜。
此刻的她,凝眉深思,脸上偶有纠结之色闪过,却唯独没有钟赟之料想中的难堪。
似乎在左倾颜眼底,答不答得上来根本不无所谓,有没有面子,也无关紧要。
她思索纠结的,纯粹是问题本身。
半晌,左倾颜抬眼,“若我站在裴成太子的位置,我会颁布一条法令,让各诸侯将所辖地域只允许长子继任的规定,改成由所有儿子共同继承,平均分配。”
钟赟之和祁烬眼底不约而同一亮。
钟赟之问,“为何?”
左倾颜答,“诸侯虽强,可是封地有限,让所有儿子分割他的地域,自是为了分化他们,日后,儿子又将其封地分配给孙子,地域越来越窄,权力也会越分越小。平民和贵族之间的差异和鸿沟,也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缩小。”
见两人神色微妙,左倾颜就知道,她的答案得到了钟老的认可。
前世她在跟随师父学医的时候,曾听酩酊大醉的师父哀叹当年前朝旧制,积弊颇深,民生多艰。
又夸赞当时的先帝横空出世,颠覆旧制,虽算得上一代明君,但是细算起来,先帝靠的,其实还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一时好奇,就问他,倘若没有先帝这样的人出现,前朝,难道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原以为师父身为医者,对治国策略定是一问三不知。
可没想到,醉得口齿不清的师父突然开始长篇大论,说起治理前朝积弊的诸多方法。
而其中,最让她映象深刻的,就是他口中所说,这一招名唤“推恩令”的治国良策。
当时,她第一次听师父说起推恩令时的表情,大概也跟眼前祁烬和钟老相差无几。
有震惊,有质疑,但更多的还是赞叹。
钟老凝着她,试图从她眼底看出虚实,却见女子眼中波澜不惊,没有得意洋洋,也没有战战兢兢,仿佛只是回答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他抚着长须,故意道,“说得倒是简单,你凭什么觉得,这个法令能推行得下去?万一诸侯们识破了你的目的,不肯在封地里施行呢?”
“山高皇帝远,你如何能保证,让其达成你想要的效果?”
左倾颜肃然道,“想要施行成功,绝对不能走寻常路。像这样的国策,应多派些人将法令实施的细则传到各个诸侯国,最重要的是,让诸侯的儿子们,都知道有这条法令的存在。”
左倾颜咧嘴一笑,眼底扫过狡黠,“至于接下来,他们愿不愿意在封地里推行,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若是再落个父子不睦,兄弟阋墙的局面,那不比按部就班推行,更叫人拍手称快吗?”
“反正,我们的目的,是削弱诸侯势力,要是能让他们直接内乱起来,可比一步步逐渐分化,更加省时省心。何乐而不为?”
此言一出,钟赟之褶皱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轻咳两声,哑着声赞叹,“太子妃,当真让老朽刮目相看。”
他转向目光欣慰的祁烬,拱手道,“太子殿下尽管下旨吧,老臣会竭尽全力,劝服各位大人。”
祁烬还未说话,左倾颜却道,“不敢当钟老夸赞,其实,这个问题,倾颜之所以能答出几分,是因为倾颜曾见过裴成太子留下的一本手记,上面许多治世之策十分独到,倾颜看过之后,也只记得这个了。裴成太子在手记中,管这个良计叫推恩令。”
闻言,钟老失笑,与祁烬对视一眼,才道,“太子妃谦逊有礼,不矜不伐,实在让老夫自惭形秽。”
“老夫这一生阅人无数,裴成太子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冠绝当世,无疑是除先帝之外,最叫老夫尊崇敬仰之人。”
“可惜,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先帝顺应天意,颠覆旧制,乃是大势所趋,更是民心所向。”
这意思却是在说,追根究底,还是裴成太子自己生不逢时,怪不得先帝。
左倾颜和祁烬自然不可能反驳他,只道,“裴成太子心胸阔达,先帝仁心仁德,皆是东陵百姓之福。”
……
三人相谈甚欢。
钟老临走前,左倾颜自请为他诊脉,不但开了药方,还附赠了他两瓶金贵的好药。
夫妻两人亲自将他送至门外,可他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外,左倾颜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祁烬感受到身边人骤降的气压,顾不得就在大门口,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生气了?”
府里的下人目露震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这么柔情的一面。
关上府门,纷纷退避。
左倾颜侧身看他,眸子里掠过一抹忧色,低声道,“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