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有关张夷一案的卷宗本官已经阅过,此案由你经手,你如何看?”曲构坐在堂上,肥胖的身躯将深蓝色官服撑得鼓起,细长的眼眸半眯着,嘴角两撇短胡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上扬,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语调拉长听不出任何情绪。
杜玖立于堂下,腰板挺直,只拱手回道:“张夷对诱拐杀害济慈院数名孩童及夸父村四名村民之事供认不讳,此事涉及朝廷禁令,张夷虽已身亡,但”
杜玖话未说完,曲构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温声道:“杜大人,张夷既已认罪,依律法,当判处几等刑罚?”
“极刑!”若张夷没有自尽,等待他的也将是当众处以绞刑,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既如此,此案到此便了结了吧。”曲构重拍桌案,朗声道。
“侍郎大人,此案不可了结。其中诸多疑点未曾查明,从张夷手中购买巴尔扎的人也没有寻到,还有”杜玖一一解释,只是曲构无心听这些,连连摆手道:“杜大人案子是查不完的,官府找出凶犯需立即昭告于民,解百姓忧患,其余之事可慢慢来。”
曲构撑着桌案起身,走下堂,立在杜玖跟前,仰头看着他,目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杜大人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此番就任永平刑部司,尽职尽责,虽一时有失,但瑕不掩瑜,本官觉得你可堪大用。”
曲构一番话,绵里藏刀,杜玖并非粗笨之人,自是明白其中言外之意。他在永平郡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曲构官虽不大,却是他的直接上官,轻易不能得罪。
杜玖浅笑着拱手道:“下官明白了。”
如此一点即通之人,曲构愉悦地捋了捋唇边的胡须,满意地点点头道:“杜大人初到永平,可还习惯?”
“劳侍郎牵挂,一切都好。”杜玖温声道。
曲构对识时务的杜玖十分中意,细成一条缝隙的眼睛微微一亮,朗声笑道:“过些时日便是杨郡守的生辰,杜大人可别忘了去贺寿。”
“多谢侍郎提点,下官一定妥帖准备。”杜玖淡淡一笑道。
送走曲构,杜玖立在廊下,春风徐徐,鸟声隐隐,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沉着冷静的面容泛起自嘲地笑意。
庾亿自官舍跑出来,早饭也没来得及吃,饥肠辘辘之际发现柳时舒对张夷之死分外感兴趣,脑瓜子一转,道:“想知道详情?”
柳时舒眨了眨眼睛,“快说。”
“请我吃顿饭,知道的我全告诉你,很划算的。”庾亿跟着她眨眼,故作纯真道。
柳时舒仔细端详他半晌,半信半疑地答应了,两人一同走至馄饨摊,“店家,一碗馄饨。”
摊主见柳时舒去而复返,高兴地应道:“姑娘,公子,稍后,马上就来。”说着掀开锅盖,将饱满的馄饨拨入沸腾的水中。
“店家,麻烦多下几个,她有钱。”庾亿大声说道。
柳时舒见他那副无赖模样,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馄饨马上就好了,该说正事了。”
裹着肉馅的面皮在沸水中渐渐透明,起伏不定,摊主熟练的在陶瓷碗中撒了一把香葱和虾皮,又滴了数滴豆酱汁,舀一勺面汤冲开底料,猪油遇热划开,汤上飘着一层莹亮的油花。馄饨煮到恰到好处时,摊主用篾子尽数捞起滑入汤碗中。
“馄饨好了,小心烫。”摊主端着碗放到木桌上,“我今儿还带了自家腌的辣椒酱,二位喜欢的话,尽可尝尝。”
庾亿来者不拒,招手道:“好啊!快拿来我试试。”
柳时舒极力克制想扇庾亿的心,耐着性子等他尝了一口馄饨后,方问:“张夷的死可是有蹊跷?”
“且不说张夷的死是否另有隐情,单说曲侍郎一早就收到消息赶到衙门兴师问罪,此人在永平是出了名的糊涂官,除却朝廷监察百官的时日,他从未插手过刑部司任何一件案子。为何偏偏一反常态过问一件不大不小的失踪案呢?”
“为何?”柳时舒听得入神,她不熟悉官场,更不清楚永平复杂的关系网。
庾亿蹙眉深吸一口气,看向柳时舒的眼神掺杂着嫌弃,“我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现在看来是我的错觉。”
“你说什么呢?”柳时舒怒道,扬起手欲重拍庾亿,被他隔着筷子挡开。
“你也不想想,曲侍郎在永平不过是个不上不下中等官员,既无权柄,也无背景,他能如此逍遥快活,还不是因为上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庾亿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曲侍郎此番是替上头来的?”柳时舒反应过来,小声道。
庾亿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小小永平,卧虎藏龙啊!
“张夷被抬出来时我看了一眼,头上伤痕位置不对。”庾亿指着自己近头顶的位置道:“正常人撞墙自尽,会用前额的部位撞击墙面,额骨碎裂伤重流血而亡。可是张夷致命伤的位置高于额角,以此姿势撞击墙面,受力小,不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