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中自有军吏在前带路,引了陈登和陶商去城内府中见陶谦。
来入府中堂上,州府的文臣诸臣都已齐至。
陈登昂首立堂上,先冲上边坐的陶谦行了礼,继而顾盼左右,见堂两侧坐的分有:曹宏、曹豹、吕由等陶谦的亲信,王朗、赵昱等州府的吏员,陶应也在座,这些人神色各异。
陶商跟着陈登一起来到了堂上,上前拜见过陶谦,当此时不是诉说被臧霸擒缚、为荀贞所获诸事的时候,他在陶应身边坐下。
曹宏首先开口,斥骂陈登:“叛逆之贼,尚敢入城?”
“吾为方伯来,为徐州生民来,为何不敢入城?”
“叛逆之徒,还敢言方伯、生民!”曹宏转身,向陶谦请求,“请方伯斩了此贼祭旗!”
赵昱看不下去了,斥道:“陈登既奉建威将军令入城,必是有话要对方伯说,你一个劲嚷嚷个甚么!”
曹宏不意赵昱忽然出来替陈登说话,怒目相对。
陶谦叫曹宏坐下,对陈登说道:“元龙,自我之州,待你如何?”
陈登本是东阳令,因了陶谦的拔擢,任了徐州的典农校尉,由千石一跃而为比二千石,从治一县而一跃治全州的农事,陶谦对他,不可谓不是重用。
陈登下拜说道:“方伯待登,恩重情深。”
“既然如此,你为何反我?还献了淮浦、淮阴给荀贞之!”
“我所反者,不是方伯的恩情。”
“那你反的是什么?”
“我所反者,是徐州的人民嗟怨,是州府中的贪浊狼藉。”
曹宏怒道:“你此话何意?”
陈登站起身,目视陶谦,真诚地说道:“方伯,公试回顾,自公到任以来:曹宏,小人也,贪贿成性,只手遮府,公亲信之;曹豹并丹阳兵军吏,武夫耳,欺凌东海,公无视之;笮融,无道之徒,公使守下邳,残虐百姓;臧霸,恃兵跋扈,公割琅琊与之,任其横行,以致阴德含忿起兵;薛礼,不服调令,彭城俨然州中之别国,公不思讨定,由其为之。公虽有破黄巾之功,可曹宏、曹豹、笮融、臧霸、薛礼此数人,对徐州生民的残害却更猛於黄巾啊!”
陈登说的这些都是实话,陶谦虽然恼怒,却也无可辩驳。
陈登见陶谦没有回应,又充满感情地对他说道:“方伯,公待登厚,不以登才短而显擢,此私情也,人民嗟怨,府吏贪浊,此公事也。方伯之恩,登铭记之,不敢或忘,然却又怎能因此而坏公?是以,登所反者,绝非公恩,而是曹、笮诸人之残民也。”
曹宏又从席上站起,暴跳如雷,指着陈登骂道:“你说谁是小人?叛逆之贼,还敢在方伯面前巧言进谗?”再次请求陶谦,“请斩陈登!”
曹宏之所以两次请陶谦杀陈登,却是因为他知道陈登此来,必是为劝降,而如果陶谦献城,陶谦等人或许能活,可他却是必死无疑,——荀贞此次攻陶,打出的旗号就是:笮融虐民,曹宏小人。笮融今已授首,那么等荀贞拿下郯县后,他曹宏还能活命?
曹豹也很恼怒,但他败军之将,自觉无有颜面,却是没有像曹宏的反应那样激烈。
见曹宏又请求陶谦斩陈登,王朗也看不下去了,他说道:“斩不斩元龙,方伯自有主张,又何需你一再言之?”
陈登不理曹宏,继续对陶谦说道:“方伯,徐州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今便是无建威将军起兵,而如曹宏诸辈残虐百姓,迟早也会激起民变!”
听了陈登的这些话,陶谦亦自知其过,无话可答。
陈登因又说道:“登今日所以冒为公所斩之危,入郯县者,所为者何?厚丘已陷,襄贲亦失,臧霸献利城等三县,亲率部曲,从建威将军至郯东,薛礼亦遣彭城兵,从乐文谦至郯东,而今徐州虽大,方伯只余郯县一城矣!不知公想过没有,今固可困守孤城,而当来日城为建威将军破后,公又何去何从?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为公计,不若开城门,迎建威将军入城,如此,郯县免了一场战事,士民必念公恩德,建威将军宽仁,也定会因此而厚待於公。”
陶谦默然不语。
“登入城前,建威将军把陶商与登,令登带入城,使公父子相见,而不欲用商为质,建威将军的宽仁由此可见一斑。建威将军又与登语,说:公如献城,以公击徐州黄巾功,他将表公为安东将军。”
陶谦环顾堂上,他眼睛近视,看不清诸人的神色,但却能感觉到堂上低落的气氛,特别是从陈登进到堂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听到曹豹、吕由等丹阳军将的声音,陶谦心知,此必是丹阳兵已经破了胆,没有了丝毫的斗志。——丹阳兵有斗志才怪,先是曹豹匹马单旗狼狈而归,继而厚丘、襄贲失陷,紧随其后便是荀贞、许仲两路四万步骑浩大围城,他们哪儿还敢应战?
陈登又伏拜在地,诚恳地说道:“登虽因公事反,然方伯厚恩不敢忘,是以冒死入城,所为者,即为报方伯之恩。登首级在此,方伯如必欲取之,便请取去,登不敢怨;如有献城意,建威将军明日就要攻城,斗胆请公速做决断。”
陶谦良久不语。
过了多时,陶谦说道:“治中与别驾可引元龙下去歇息,明日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