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外的流民聚住地有三处,离兵营最近的一处离县有十二三里,位处在去兵营的必经之地。这个聚居地里住了约两三千流民,他们住的窝棚还是荀贞调部卒协助郡县里帮忙搭建的。
每次去兵营的时候,荀贞都会路过此地。
今天又路过时,他特地令车夫停下车驾,从车窗里往外眺望了会儿。
时已近傍晚,寒风中,一轮红日西沉,天空晚霞灿烂。
不远处是个亭舍,亭舍前丈余高的华表乌黑肮脏,也不知多久没有清洗了,冷清清地耸立在路上。乡路两边的沟壑里杂草灌木丛生,这边是空无一人的荒地,那边即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低矮棚屋。在棚屋区的周边,遥见些身着吏卒服色的人,或按刀循行,或坐在树下歇息。
戏志才在荀贞的对面坐,两人望向窗外的目光正好交叉,一个是往前边兵营的方向看,一个是往后边县城的方向看。戏志才的目光凝固到了一个位置上,对荀贞说道:中尉,你看。
荀贞扭头向后,顺着戏志才的目光看去,见十几个民夫推着四五辆堆积得高高的平板车从棚屋区里出来,一个黑衣高冠的吏员跟在车后。尽管距离较远,而且两辆车上均盖了席子,可也能隐隐看到露出席外的手脚。不用说,这两辆车上装的必是死去的流民了。
相府的檄令已经传到乡里了。
那个黑衣高冠的吏员带的是青绀绶,腰下的印囊比通常的印囊要小上一些,里边装的是只有正常印章一半大小的半通印,对这一身穿戴印绶,荀贞很熟悉,这正是百石吏的打扮。这个吏员荀贞也认识,正是本乡的有秩蔷夫。
以前经过这个流民聚住地时,也见过往外拉运尸体,可从没见过本乡的有秩蔷夫亲自出面,这一次他亲自出面,只能是接到了相府令他掩埋流民尸体的檄令。
这个有秩蔷夫看见了停在路边的车骑队伍,认出了本郡中尉的车驾,楞了一下,叫住民夫,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提起官衣的下摆,小跑着奔到近处。护卫车驾的骑士将他拦住。
荀贞吩咐随从车外的典韦:阿韦,让他过来。
典韦应诺,过去把这个有秩蔷夫领过车边。
荀贞到赵郡以来,先灭左须又破黄髯继而又剿灭了数千作乱之流民,威震郡中,为募粮之事,他的中尉主簿邯郸荣不惜得罪本县士绅,捕拿了两个小豪入狱,折磨致死,使之家破族灭,在程嘉岑竦陈午等受荀贞重用拔擢的士子贫家子看来,荀贞是个难得的明主,可在郡里的某些低级吏员看来,荀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能吏酷吏,是个杀伐决断绝不能懈怠待之的威严上吏,这个有秩蔷夫就是后者之一,所以一见到荀贞的车驾就忙不迭地丢下手上的工作,跑过来行礼请安。
不过没等他说话,荀贞先问道:那车里拉的可是尸体
是。
你知道县里出现了伤寒患者的事儿吧
知道。
流民里可有患者
有,已经发现了五个。县医曹派来了那两个疾医正在给余下的流民检查。
荀贞打断他的话,说道:发现的那五个病患现在何处
遵照相君的檄令,小吏已把他们单独看护,与没有患病的流民隔绝了开来。
你说县里就派了两个疾医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县共有乡五个,流民聚住地三个,加上县城,县医曹的疾医实在是不够用,便是这两个疾医,还都是从市上医馆里召募来的。
两三千流民,只有两个疾医在检查治疗,这已不是杯水车薪,而是几近聊胜於无了。可以预料,伤寒不大规模的爆发传染则罢,一旦大规模的爆发传染,区区两个疾医根本无用。
相君的檄令你既接到了,我就不多说了,病患一定要隔绝看护,死者的尸体必须立刻掩埋。
诺。
弄些草灰干土,洒到棚屋间,要时刻注意保持干净清洁,要勤加洒扫,棚屋区里不得留存脏物,更不许脏水横流,无人管理。
是,相君的檄令里说了:今起伤寒,当行重法,弃灰於道上者黥。
弃灰於道上者黥是秦时的法律,灰即垃圾,随便堆积垃圾到路上的要处以黥的刑罚。事实上,为了避免疫病传播,古人对公共卫生是非常注意的,秦朝的这条法律也是承袭的前代,殷之法,刑弃灰於道者,断其手,商朝对破坏公共卫生之人的惩罚更重,断其手。
棚屋区里有都厕么
都,大也,都厕就是大厕所,也就是公共厕所。
公厕是公共卫生的一部分,亦是由来已久,同样出於防疫的缘故,古人对公厕也是十分重视,从墨子里的一句话就可看出:甚至在守城作战的时候也要在城头上设置公厕,五十步一厕,以垣墙围之,垣高八尺,守城军民都必须到公厕里便溺。
有。
有专人看管么
汉代的公厕和后世一样,有专门负责厕所清洁的管理者。传说升仙而去的前汉淮南王刘安因行事不恭,就被仙人罚他嫡守都厕三年。
从流民中选用了一些人专门看管,负责清洁。
甚好。你去吧。,记住,隔绝病患是一,清洁卫生是其一,治安警戒也不能松懈。
诺。
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