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样的犯人,里德心口莫名会觉得疼痛。
而经济犯刚入监时,相对都表现得清高一点,待的时间长了,就再也没有清高可言了。有些外地人家里很穷的,甚至几年都没人来看一眼,这样的人“处遇”级别很低,不但会被犯人欺负,就连狱警也不会正眼瞧的。里德在监狱里最深的体会是:监狱是个与尊重绝缘的地方。西岭监狱的干警很多都是从警校毕业就分配到这里的,也有一些是考公务员进来的。警校毕业的学生分到监狱,实习一段时间就开始做小队长,也就是主管干警,这些干警们都涉世不深,都是抱着满腔的热血走上工作岗位的,但是每天面对一群灰头土脸的犯人,每天要处理的事基本上是:谁和谁打架了,谁多上一次厕所等等。他们当中有的人渐渐失去原本的耐心,开始失望。
里德发现狱警上班的纪律非常严格:不许烫发、染发,不许留指甲,不许吃零食,不许将手机带入监区等等,只要是自己带的犯人出事,他们就会被扣钱。并且,自己带的小组劳动产量不能比别人低,搞活动也是要力争自己小组的犯人要比其他小组的好,所以,西岭的狱警们也存在勾心斗角。他们在上班的时候只能看着犯人,里德自我安慰:“我是有期徒刑,而他们在监狱里可能要待一辈子。”
里德感觉大部分西岭狱警从骨子里是看不起犯人的,有一个挺大年纪的男狱警,男人所有的坏毛病他都有,自私狭隘、没素质,犯人干好活时,他笑眯眯的,干不完活时,就会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更可气的是他特别看不起知识分子,只要知道你读过书,就会想着法子侮辱你,第一次找里德谈话时,他把里德叫到办公室,因为里德个子高,比他高一头,他竟然凶巴巴地说:“你妈怎么把你生得这么高?去,滚到那个矮凳子上老实坐着!”
里德虽然早就听说他不讲理,但没想到这么蛮不讲理。可里德不能反驳,因为在面对狱警时,狱警没同意你说话,犯人是不能开口的,狱警同意你开口,你才能说话。里德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狱警的眼神一定让对方感觉到了自己的愤怒,老狱警冲着里德吼道:“看什么看?看地下!你读过书、当过军官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吃官司?在外面不管你有多了不起,现在也只是个犯人,就得听我的!明白吗?”
里德下意识地冲口而出:“我没有认为我读过书有什么了不起,是你在提醒我,难道我读书也有罪吗?”就因为这一句话,他便以“顶撞狱警”为由罚里德站走廊,从下午站到收风睡觉。在罚站的时候,里德感觉有一阵阵的眼泪往眼眶里面冲,可他强忍住了。只有宣判那天,里德在厕所里大哭了一场,之后,他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宁愿去死,都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晚上躺在床上,里德还是默默的哭了,肿了的腿让自己移动一下身体都觉得疼,他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疼而哭的,而是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他一直以为在看守所时经历的一切已经让他有足够的毅力去面对以后的一切了,而在这一刻起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坐牢的人如果没有一点盼头的话,日子是很难熬的。每月一次的探监接见日,是每个犯人最盼望的时刻,当地人基本上每月都会有接见的,外地的就不大可能了,路费贵,不如将路费直接打到大账卡上。里面的男犯各种年纪的都有,最小的十八岁,是少管所转过来的,最大的八十多岁------他是四十多岁二进宫,被判无期,熬到现在八十多岁,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接见的时间是20分钟,分批进去,第一批进去,第二批就站在大厅铁栏杆那里等。很多人在排队时就红了眼眶,年纪小一点的干脆就哭出了声。进去以后,每个接见的窗口边都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犯人,一个是狱警。犯人和家属说的每一句话狱警都要做记录,如果说了不该说的话,犯人回到牢房就该倒霉了。
家属坐在接见室的外面,中间隔着一层悬空的玻璃,如果家属要送东西,就从玻璃下面递过去,事先要经过狱警的严格检查,监狱超市有卖的所有东西不允许送进来,当场就会让家属收回去。里德注意到接见的场面是很惨的一幕------玻璃墙外的爸爸妈妈老泪纵横的一边哭一边骂:“你这傻孩子啊,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啊?”玻璃墙内的人则一边哭一边忏悔:“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您们原谅儿子吧!”妈妈们经常一边骂,一边把手从下面伸进去在儿子脸上抚摸着,儿子还想拉拉妈妈的手,但是不行,监狱有规定,犯人只能坐着,不能动,只能流着眼泪感受着妈妈的心疼。里德发现,如果是结了婚有孩子的就更让人看不下去了,有的男犯人孩子很小,家人抱着来探监,孩子不懂事,一个劲的喊:“爸爸,抱抱,爸爸抱抱……”小小的身体拼命的想挣脱抱着他的大人去找爸爸。
此时,里面的爸爸真是心如刀割,朝思暮想的孩子就在眼前,可就是无法伸出手把他抱在怀里,眼睁睁的看着他嚎啕大哭,有的男犯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会哭着哀求坐在身边的狱警:“报告警官,能不能让我摸摸我的孩子?”有的狱警心软会同意,有的则会面无表情地拒绝,外面的家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