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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 天龙李建 1565 字 6个月前

不相合还忧疑多,恩人无义反为怨,是非平地起风波。周末的军人俱乐部酒吧间很拥挤,胡克、古尔纳已经喝过两杯伏特加酒,对坐着的里德端着一杯52度的五粮液,他几分醉意地嘟哝:“我一直都认为军人是一种神圣的职业,我热爱这个职业。”与里德同龄的胡克说:“是吗?反正我是不爱杀人的。你们知道吗?我是通过人说话的声音来聆听世界的,人说话的声音对我永远起着振聋发聩的作用,让我心旷神怡、沉迷陶醉。这大概是我观察、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古尔纳插话:“虽然我还不习惯于周围安然无事的感觉,可我还是很享受这种安全的气氛。不过,我还不习惯于没有枪声、不扫射的生活,我还不习惯于拧开水龙头就可以喝一杯水,水里没有氯的味道。在居延,吃面包有氯味,面条、米饭、肉、水果罐头里都有氯味。”

胡克边续满三个人的酒杯,边说:“我不记得,参军前,在家中和父母怎样度过了十多年的时光。我只记得父母车站送别的情景,其余的事在脑子里都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国内的事与我在这里经历的事相比,太渺小,太不为人注意,太不值得一提了。来了居延之后,除了父母,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古尔纳瞟了一眼胡克,喝酒前他俩就商量好,准备向里德借100万元,在居延和万相台之间倒腾,做点投机倒把生意。古尔纳瞅到胡克的表情,意思是现在还不是开口借钱的最佳时机,于是,他接话道:“的确。我记得刚来居延时的河流湛蓝湛蓝,像童话里描写的一般,我从来没有想到水会是天空的颜色。殷红的罂粟花,像我家乡的野菊花一样遍地开放,罂粟花在山脚,像一堆堆燃烧着的篝火。高大的骆驼什么也不怕,像老人一样不动声色地痴痴地望着一切。一条毛驴拉着一车橘子去赶集,踩在反坦克地雷上被炸死了。你真该死啊,战争!”

胡克、古尔纳最怕回国休假,他们无法平静地生活,无法像大家那样生活。之前的一次休假,他俩回国以后,邻居们、亲友们、同学们常常要来家里做客,“胡克,我们到你家里去坐一坐。你给我们讲一讲那边使用的锅碗瓢盆都是什么样子的?那边的地毯是什么样子的?”“古尔纳,据说那边各类货物堆成了山,电视机到处可见,这是真的吗?你带回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东西可以出售?”“从居延运回来的棺材比皮货多……”古尔纳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俩还没有离开居延战争,魂灵还没有从战争中回来。窗外排气管“砰”地响了一声,胡克的心一跳。一块玻璃打碎的声响,也让古尔纳心颤。回家了,但胡克的头脑里空空荡荡,空得嗡嗡直响。电话铃一响,古尔纳觉得像是自动步枪在射击……

回居延后,他俩告诉里德:“不能践踏自己那些不眠之夜、自己经受过的折磨。忘不掉在五十多摄氏度的高温里,身上掠过的一阵寒战,还是习惯居延……”

酒吧里,他们三个六十多岁的军官坐在包厢里,扯着嗓子唱歌。见了姑娘们就呼唤、挑逗,她们个个亭亭玉立,有说有笑从他们仨身边走过,笑声过后,留下暗淡香水味。

胡克问里德:“你还记得第一个被打死的战友吗?他被我们从敌人枪口下拖出来,他说:‘我想活……’话音未落就断气了。那一座座山,那淡蓝色的峡谷,我恨不得用枪把这一切都消灭。可有时,山谷又会变得安安静静,温柔多情。有一个受伤的老兵拖了很长时间才死掉,他躺着,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眼睛看见什么,就反反复复地叫什么:‘妈妈……爸爸……儿子……老婆……’他就这样一直重复到死。”

古尔纳接着说:“有一位老兵,他说:‘我死了,我会上天堂。你会到什么地方去呢?’其实,我还真问过自己------我会到什么地方去?”

里德也加入到回忆之中,他说:“我们仨刚当兵时,有的地方成天下雨,晴天也下雨,让人难以置信。那些大蚊子在水面上嗡嗡叫,被太阳晒枯了的皱巴巴的山,滚烫刺人的沙。伤员们遍体鳞伤地躺在沙地里,如同躺在一条巨大的床单上……”

胡克喝完杯中酒,里德给他续满,“谢谢,里德。我记得稻田在燃烧,稻田是用曳光弹烧起来的。稻田滋滋作响,火蔓延得很快,炎热也助长了战火。农民奔来奔去,从田里抢救烧焦了的稻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居延孩子哭,孩子们又瘦又小又黄,猜不出他们有几岁。他们穿着肥大的裤子,下边露着两只小脚丫。”

古尔纳说:“对,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人想把我打死,居延游击队的铅弹没有头脑。这里的西瓜、香瓜足有板凳那么大,用刺刀一捅就碎。死很简单,杀人则要难得多,谁也不谈死人的事,这是一种战争游戏规则。”里德说:“我有个老部下,退伍回国后,写信告诉我,他现在种萝卜、钓鱼,他现在是领取养老金的人,他在居延首都军医院割掉了一个肺,那里住着被家人拒绝接收的人,也有自己不愿意回家的人。后来,有个小伙子从那个军医院给他写信说:我没有胳膊没有腿,早晨醒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动物?有时真想喵喵叫两声或者汪汪狂吠一阵,但我